“这里……这里……生殖腺缝合之后出现了排斥反应,感染了。简单来说,手术失败了。”City14边说边用一把金色金属质感的小刀在具体的地方点了点,以便让不更轩能更好的理解他说话的意思。
“生殖腺……缝合手术?”
不更轩望着眼前漆黑一团的“肉体”,他根本不知道City14指的是什么组织,除了“肉”便是“肉”,只是颜色有深有浅。他的悲伤在听见“生殖腺移植”之后加剧了,挽风从未对他说起过,哪怕一个字。
他的双唇说话时,嘴角有些不自觉痉挛,看上去像是在笑:“他……他是想要跟我有个孩子?”
“Predator,做你们这一行的,感情如果很丰富工资可就拿的不多了。我还有一个有数据支持的猜想,不知你是否愿意一听。”
City14说完很快收到了一记眼刀,但他觉得如果不是像手中可以进行实质性破坏的刀,都无所谓。
“你最好是有数据支撑。”不更轩冷冷地说道。
City14走到最角落,按下了一个开关,“呼呼”的冷风在不大的地下室开始流动,这是空气循环系统,他其实不太舍得开。
“Predator,一位想植入生殖腺成为有生殖能力的beta,他的野心可不小,我可以确定,他绝对不会是为了爱情。我接受过好几例这样的尸体,有的腐烂了,有的死亡时间很短。但总的来说是为了进入top-tower。”
top-tower,只要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下dartpte地区的人,无一不晓。飞镖盘正中间的中点,精英Alpha梦寐以求的上限之地,全塔由最昂贵的金属材料与玻璃制成幕墙,向上延伸总共五十层。塔内的基础工作都交付于机械机器人。
除了待遇优厚,物资丰富之外,top-tower另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空气质量。
dartpte四个区域的蒸汽污染在这座塔区隔断,这里没有浓重的油污,金属黄铜或者铁锈味,有的是植被散发出的清香与高级人类虚假社交喷涂的香水味。
这里代表着自尊,人权,选择,自由,以及健康等所有美好的东西。但也意味着,普通人几乎没有可能踏足此地。
挽风为什么突然会对top-tower有如此强烈的追求,这另不更轩百思不得其解,他能回忆起来的只是对方在失踪之前曾经跟他要过很多钱,他都给了。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些钱去了何处。
不更轩反驳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即刻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迟疑,身体本能还相信着挽风,但City14所说的,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发生的概率极高。
City14不紧不慢地走到角落的货架前,从第三层拿下两个标本玻璃器皿,一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装有福尔马林液体和只有手掌大小的绛红色组织。两个器皿的瓶身上都贴着空白的标签。
他对着不更轩摇了摇透明的器皿,绛红色组织如同一个瘪了的气球,在透明的水中挣扎了两下,他说:“这是之前从一具死后没多久的尸体上取下来的生殖腺,如你所知,他是一位beta。”
不更轩未懂对方的深意,两者虽有相同之处,但还构不成什么宏大的联系。
City14两侧的嘴角上扬,笑容扭曲且惊悚,像一个小丑,脸上的皮肤随着说话又开始下垂。
“predator,这些被移植的生殖腺上刻着不同的编码,只是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想你应该记一下,也许有一天你能破译。”
不更轩接过对方递来的标本器皿,绛红色组织上有一串不显眼的英文与数字的组合,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就在他观察的空档里,City14将挽风身体中还未高度腐烂的生殖腺经过简单的防腐处理,放入了空的标本瓶中,倒入福尔马林。
“它的编号是Apr-01282100……predator,你可要好好保存。如果没有其他的疑问,我要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了,但我要提前和你说明,防腐并不能阻止尸体腐烂,只能将腐化的过程减慢而已。不如考虑下原来的建议。”
不更轩用指腹轻轻摩挲着Apr-01282100的标本瓶壁,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便回道:“如果真的要做成赛博格,那必须是由我亲自把他带回我曾经属于的世界。”
City14一愣,再见不更轩已经上了地面,他给的前一个标本组织现在留在机械床上。
“我去买台新的冰箱,你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
City14知道不更轩不只是去准备冰箱,但作为被雇佣者干涉雇主的行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这位predator是来自于cyberpunk的世界。
dartpte第四区,具有与其他三个区域相同的公共设施,包括但不仅限于,学校,住宅区,以及所有日常生活用品都可以在大型连锁超市里购买到。
商品价格便宜,但都是从最中心一轮轮淘汰下来的残次品,能用,但不经用,所以沿街十米二十米就会有出现残破的机修店,如果店主不在,里面会有几个喷着蒸汽的小破机器人出来接待。
不更轩在第四区的开销并不是很大,但他作为predator的收入确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先去选购了一台价格不菲的双开门冰箱,冰柜的温度太低,可以冰鲜的是最好的。
上门安装时间则为两个小时之后。
这两个小时,他决定去一个地方,挽风的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挽风真正的家,而是向当地申请的廉价房,他出生于第三区,并不属于这里。
穿过一片荒废的工地园区,不远处的机器正在咔咔作响,突兀的一声“轰隆”将这座黄黑色土地上的城震动了一次。这是机械压缩蒸汽后的释放,不更轩已经习惯,他凭着记忆来到了由铁皮与水泥围起的廉价房中的一间。
挽风住在二楼,楼梯是铁质的,生锈了不少,不更轩踩上去会有红色的铁屑往下掉,他直走到底,在最后一间房间前停下。意料之外的是,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挽风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位室友,但对于这位陌生的室友没有过多的阐述,不更轩只知道对方人还不错,却疾病缠身。
室内不大,大约四十几平,去掉卫生间与厨房剩下的正好容下并排的两张单人床。左边的床很干净,被子毯子都是折叠好的,右边那张却不尽然,甚至隐隐发出了一些臭味。
不更轩站在几步之遥的门内侧,朝着右边那张似乎有人沉睡的床的方向低声喊了一句:“有人吗?打扰了。”
屋内死寂一片,床上的人也未动分毫,他决定不惊扰对方,把挽风遗留下的东西都带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头柜旁,柜上的灰尘很厚,他拉动抽屉上的拉环,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木质摩擦声,一阵白雾应声而起。
不更轩屏息而视,躺在抽屉内的东西十分简单,一张发黄的纸条,一张黑白照片和一本日记。从下往上,由大到小叠放着,被遮住的区域没有灰尘,这代表至少这段时间没有人翻动过。
他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从容,背景是一间干净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窗是玻璃幕墙。而这样的玻璃幕墙只有一个地方才有。
“top-tower……”
不更轩晃神而过,把纸条和照片都夹在了日记本中收了起来,现在还不是仔细翻阅的最佳时机。他朝着门的方向快步而去,却在最后跨出的一步停下。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间房间有什么不对劲。
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室友,若有似无飘散在空气中的臭味,这一切线索都好像在指引不更轩往“坏的结果”去想,他转身,目光注视着隆起的被子,似乎有轻微的浮动。
这种浮动并不是人类身体的某个部位带起的,像是小型的生物在被子里缓慢爬过。
不更轩靠近右床,伸手僵持在空中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