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恼了,一把顺着领口拎起整个凤凤,眯着眼睛,“好凤凤,你再说一遍,我有没有男人味儿?”
凤凤被拎地像个小鸡仔,在半空中晃,鼓着嘴,连连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你怎么骂人都不会,你除了咒我早死,还会什么?凤凤?使出来给我见见你的本事。”
凤凤瘪了,他确实不会骂人,其实村里头儿那些个吵架的也不避讳人,骂的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村头吵得,村尾都能听见,可从小他捡着两句从嘴里滚,只要叫他娘听见,他娘便哭成个泪人儿,好半天不肯理会他,叫他不知所措,如此到现在,反倒让他不敢再捡这些。
可他实在生气,想了一会儿,才极正经地骂道:“你个死人,没个正经样子。”
那人实在憋不住,笑得整个身体都直晃,“好凤凤,你骂这个我可太爱听了,要不再来两句。”
太阳彻底落山了,无预兆地开始刮起了刺人的风,掀起湿透骨子的凉。
凤凤被风侵了神,连打好几个喷嚏。
那人于是把凤凤放下来,理了理他的领口,又掏方巾擦掉他毛背心上的泥点子,“下次听,好凤凤,快回家吧。”
凤凤不甘心的张嘴想说什么,却最后只想再看看那漂亮的梳子。
凤凤一步三回头盯梳子不盯人的念念不舍给那人气笑了,他抓起梳子作势要扔去砸凤凤,那猴子却突地跑了起来,边跑还边高声道:“我不要!你别给我!我娘说了这叫——无功——不受禄——”
凤凤心想,下次等他赶集回来,有了钱,再从那人手里买过来送给他娘。
毕竟,他觉得他娘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梳子,他娘就该配那么漂亮的梳子,再没有比他娘更漂亮的人,也再没有梳子比那把更漂亮了。
可凤凤没想到的是,过了没两天,村子里死了四个人。
那个固执要剃秃瓢扎辫子的孔秀才终究是在去城里的时候喝醉了酒,甩掉了帽子,被人报了警卫,一家三口全都拖去砍了头。
还有那讨人嫌的也死了。
凤凤等他摸黑翻进了那人的家里,好高的墙,高到让凤凤晃的整个心神都在颤。
他迷了路,找不到灵堂,蹲在泥泞的花园假山里,听见路过的几个仆人说什么少爷也算寿终就寝。
......
什么寿终就寝?他们在说什么胡话?哪儿有人二十五六就寿终就寝的?
他娘说过,要像他爷那种活个百八十年才死的才叫寿终就寝......
他要去打他们的嘴,好叫他们知道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
可是,一直叫他早点死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凤凤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叫你说不该说的话,叫你骂人!
仆人听见啪地几声脆响,打着灯笼瞧见墙角上几只野猫,只当是它们踩到了枯枝,不再理会,赶去正厅接待受邀来拜灵的贵客。
缠满白绸子的大宅子里,所有人都忙碌着,主人家不见踪影。
凤凤不再找灵堂,翻墙出去,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第二天照样起床下田干活。
许是孔秀才一家人都死了的讣告吓到了他娘,第二天起床便说绞短他的头发,凤凤干瞪着眼睛,阻止了他娘:“那我不是没剃秃瓢吗?没剃秃瓢就不会死的,谁说男的就不能留长头发了,娘,不是你说的——留个念想吗?”
他娘眼泪泡着眼睛,“你爹————你爹早走了,这念想不留也罢,不留也罢!”
“那就让我留个念想吧,娘。”
凤凤娘还是怕凤凤也被抓去割了脑袋,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凤凤一股脑冲出房门,直奔去了田里,“以后去城里赶集——我就穿您的衣服,做女孩儿打扮就是——这念想还是留着吧!”
只是他从来不想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爹,他想那个揪他头发的讨人嫌的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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