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蒋西洲去墓园送别母亲。
他是带着林沐一起去的。
那天下了雨,风冷雨凉,蒋西洲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外,随着鞠躬。
墓碑上是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女人前些年的照片,笑容恬静又温柔。
下面一行小字:“长子赵言。”
蒋西洲看了一眼,无声收回目光。
林沐的手始终抓着蒋西洲的,他的手指冰凉,蒋西洲反手包裹了他的手,鞠躬之后,直起腰身。
远处青松被风吹的摇晃,赵言拿着一个盒子,递给蒋西洲,声音紧张:“妈妈有东西留给你。”
宾客没走完,有大胆的往这边打量。
蒋西洲没接,问:“是什么?”
赵言磕绊着摇头:“我不知道,妈妈说,务必让我交给你。”
蒋西洲这才接了过来。
里面是一双小小的手套,十来岁男生戴的那种,蓝色的毛线钩织,厚实又柔软。
除了手套,还有一支录音笔。
他捏着盒子,合上,准备走,又被赵言叫住:“还,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是当年蒋西洲给的那张。
这些年,蒋西洲定期会让人往里存钱,可钱是给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死了,蒋西洲没有再给钱的必要。
除非,他想把这点微末的亲情,延续到其他人身上。
赵言的眼中带着点期望,蒋西洲看了一眼:“扔了吧。”
三个字,赵言眼中的期望就熄灭了。
“……好。”
蒋西洲牵着林沐转身离开,身后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直到上了车,林沐才轻声说:“他想认你。”
或许是因为蒋西洲的名头太响亮,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一母所生。
蒋西洲神情冷淡:“他的心思关我什么事?我不想就行了。”
在蒋西洲这里,只期待过一个同胞亲人,那是他未曾出世的妹妹南意。
至于其他人,与他无关。
……
那只录音笔,蒋西洲当天夜里听了。
他寻了个由头出去,将车子停在路边,点开了录音笔。
先是电流的响声,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隔了很久,才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女声。
是他的母亲,柳韵。
“好多年不织手套,手都生了,妈妈记得,你想要蓝色的,对吧?”
容州风冷如刀,蒋西洲手上冻疮好了又生,柳韵因此学会了织手套。
小孩子长得快,当年的手套,第二年就戴不上了。
12岁那年初春,柳韵看着蒋西洲那明显短了一截的手套,许诺冬天给他织一双新的。
那时蒋西洲满眼欢喜,跟她讲:“妈妈,蓝色可以吗?”
他说:“我喜欢蓝色。”
“你失踪的那段时间,我总在做噩梦,梦见你满身是血,哭着来找我,你说‘妈妈,我的蓝色手套呢?’后来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小洲,我有的时候真的后悔,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我们都是不干净的,都不干净……”
那之后两三年,柳韵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在蒋西洲找上门之后,她就没有再做过这个梦了,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
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满身是血,像是生着獠牙的厉鬼。
那个人向她招手,叫她:“小韵,过来。”
他说:“我是爸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