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他的“妈妈”
他有过两个妈妈，一个生身母亲，一个抚养他长大的“妈妈”。
前者生育了他却又在往日的时光里抛弃了他，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枉顾所有在她世界以外的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
他母亲在他的印象是个美丽且忧郁的女人，深陷在抑郁之中，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像一个正常人，像一朵正在衰败的花朵，消散着自己的颜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凋谢了所有，在他跟他刚满月的弟弟面前做出她对背叛的最后申述。
他母亲美丽的脸庞与身体跌落在地，摔成一滩破碎的血肉，在他眼前画出一道残酷的风景。
这震慑住了他，要不是襁褓中的弟弟闹出动静，他还无法拿回他被吓住的身体的行动力。
弟弟是个小婴儿，不懂得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巨大的声响吸引，伸头想要去看，却被他轻轻按下了脑袋，而他看清楚了一切，看清楚他母亲的尸体，还有楼底下被他母亲惨烈的自杀现场吓住的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他的另外一个“妈妈”，彼时他还没有上妆，只是一个普通的，强壮的，被他父亲强迫的可怜男人。
他看到男人抬起眼看向他，不漂亮但很刚毅的脸上，眼神是悲怆的，他那时候那么小就已经看出男人眼底对他的可怜，可怜他这个突然没了妈的小孩子。
男人这份可怜有什么用呢？他自己也是被父亲囚禁起来的禁脔，没有自由。
他撞见过好几次父亲享用男人的景象，很野蛮的肉体交流，不香艳，只有粗暴的对待，就像对待一个物件那般的毫无留情，不怕坏掉，也不怕人反抗，他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大魔王一般的存在，哪怕他有着天使一般的容貌，俊美得有一种非人的魅惑感。
这种魅惑感没有诱惑到男人，男人很害怕父亲，会在他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时候向他投射来求救的目光。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是不愿意的，求你帮帮我，帮我离开这个可怕的人。
他从男人的目光里面得到了以上的讯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也是一个仰仗他父亲，活在他父亲鼻息底下的几岁小孩，向他求救，这算得上是是昏了头吧。
于是他躲避这样的目光，回避所有会见到那种不可名状事件的场所，也就见不到那个男人。
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们两个会一直像两个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那样走完各自的一生。
但是那件事还是发生了，在那一日，一个闷热的夏日，白天有被滚滚蒸过的水汽，到了傍晚，犹如起了锅，水汽凝结上升又下降，噼噼啪啪地下起了开水。
裹挟着热气的水落到地上，加热了一切，把他连同屋子一起慢慢“焖熟”，他惊醒过来，一时还没从梦境中拔出来。
他在回想梦境里面的母亲，他从不渴望父亲给予的父爱，因为知道不可能，但他肖想过母亲给的爱，母亲也不是一直病着的，她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只是那时候太短暂了，短暂到他还没有感受到爱就已经被无情抛开，而梦里的母亲不是那样，她是慈祥且温柔地向他敞开怀抱，没有时限的拥抱。
梦境太美好就会衬托出现实的冰冷无情，他需要适应这个沉闷又电闪雷鸣的房间，在床上重新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回到梦里，去寻找他幻想中的美好母亲。
歌谣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过来的，并没有多好听，只是唱得很轻，很温柔，像在唱一段很轻柔的风，用风拂过脸颊的温软安抚想要沉睡的人，他在这样的歌声里即将安睡，却又被突然放大的正常音量弄醒。
“你捏痛我了。”他听到一个男人带笑的声音，很放松的，后面还有更多这个男人说的话，一点点地指引他找到这个人。
他弟弟的小房间里站着一个男人，他见过这个男人很多种表情，惊吓，痛苦，害怕……唯独没见过眼前这种柔软的温柔，男人用一种轻缓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对捏住他手指的小婴儿说道：“我知道你被吓住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给吓到，不过别害怕，有我在这呢。”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咯咯咯地笑起来，这笑声感染了男人，男人也笑了起来，这让男人平凡的五官有了一些变化，也让他终于知道他父亲为什么会喜欢男人的原因。
男人的笑容很好看，很有亲和力。
真想让后来的混小子看看他现在小婴儿的模样，是如何亲近之后讨厌到极点的男人。
这会是他之后的想法，现如今他只觉得嫉妒，嫉妒他弟弟有人爱，而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当当当……他是故意发出了声响，故意去吓那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明明很高大，很健壮，却安了一颗胆小的心，发现了他之后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下……下雨……了，我听到，听到有孩子在哭，过来……来之后，发现，发现小少爷在哭。”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只是想哄哄小少爷。”
“我真的没有要做坏事的意思！真的！真的！”
男人保证的话语停止在他靠过去的那一刻。
“你也抱抱我，好嘛？”
男人停顿了几秒，把他的弟弟放进摇篮里，给了他一个先是僵硬后又柔软下来然而一直很温暖的拥抱。
这个被他代入了梦中没能继续下去的母亲怀抱，是他未来一直能从男人那里讨要到的福利。
男人对他挺好的，打从那天开始，就像是为了把痛苦转嫁，把快乐留下，留给他们三个人。
男人把照顾他弟弟的工作揽了过去，连带着他一起。在三个人共存的空间里，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一边抽空与他交谈，而他在画画，画好一幅画，他就把那副画举起来给男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