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别令最后的记忆是伏在宋羲归身上晕了过去,周身大汗淋漓,无比黏湿。
他们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蛇,在黑暗中交颈舔舐,谁也分不开。
庄别令从这种疯狂的余韵中醒来,眼前却是光芒大胜,让他一时间很不适应。
干净的香气,柔软的丝被,让他想到了顾方琐。
庄别令坐起身,却并没有他期待中的黏腻感,他似乎被人洗干净了,洗去了身上所有宋羲归的味道。
庄别令皱了皱眉,身体的酸痛和舒爽告诉自己,那一切应该不是梦。
宋羲归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拯救了自己,只有他拯救了自己。
庄别令披了件事先放好的里衣走下床,殿内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他曾经每天都住在这里,但记忆里的陌生又在说,其实那些时间并不算长。
甚至比不上那座不见光的死牢。
在熟悉的地方,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庄别令收敛神情,然后跟宋羲归一样叫了声:“陛下。”
顾方琐转过身,眼神似乎沉重又浓厚,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庄别令也是到此刻才发现,这个男人眼里装着如此多的事物,以至于他看不见自己。
“那间牢房,我已经吩咐人砸了。”顾方琐看着他说。
庄别令皱了皱眉,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说,庄别令抿了抿唇,试着开口:“陛下,如果已经证明我清白的话,那我该走了。”
顾方琐对此没有回应。
“陛下?”庄别令打量了顾方琐一眼,又继续询问:“宋羲……”
顾方琐突然朝他走过来,在他还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前,一把抱住了他。
庄别令下意识后退,顾方琐却又欺身过来,低声说:“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让它们全部消失吧。”
然后他又听见顾方琐近乎恳求的说了一句:“陪着我。继续陪着我。”
庄别令明白了顾方琐的意思,他希望自己的记忆可以随着那间被砸碎的牢房一同消失,包括其中所有的伤害以及对另外一个人交付出的身体和情愫。
庄别令摇了摇头,沉默的执拗着。继续问:“他人呢?”
“不知道。淹死分尸,什么都有可能。”顾方琐僵硬着下颔说。
庄别令缓缓睁大了眼睛,绕过顾方琐就要跑出去,但却被对方拦住了。
“我以君王之位起誓,以后会永远保护你妖兽的身份。”顾方琐转过身看着他,“上次是事发突然,以后我会考虑得更完善。”
庄别令看着他斑驳的眼睛,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却是说:“你太累了,不必强行背上我。”
“孤不累。”顾方琐死死扣着衣袖中的手,“天下大业孤都背得上,再加上自己的心爱之人,孤心甘情愿。你如果不信,孤现在就可以想让你完美脱身的办法。”
庄别令打断他,强硬的说:“不要再想了。我一辈子都是妖兽,就注定一辈子都是你的负担。”
“孤说了,孤无所谓。”顾方琐加重语气。
“可是你不会开心的。”庄别令说出了那个近乎残忍的真相,“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把我强行留下来,你身为皇帝无法自处。”
顾方琐沉默不语,正当气氛凝固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庄别令记得她,是那位时常咋咋呼呼的贵妃。
贵妃闯进殿里,径直就朝顾方琐的方向扑了过去,嘴里一声声喊着“陛下。”
庄别令移开视线,语气略僵:“我先走了。但如果我找不到宋羲归的话,你就不要怪我了。”
顾方琐推开贵妃,想要追上去,刚迈出一步,突然听到“噗嗤”一声,他的身体传出一道利器贯穿皮肉的声音。
顾方琐怔怔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腰腹被人前后洞穿,一只兽爪沾着淋漓的血迹从后穿透而出。
庄别令一下扭过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都傻住了。
贵妃收回自己异变般的兽爪,垂眸看着倒地的皇帝,目光哀戚又畅快,“你杀我主人全家,又灭他九族,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她快速闪到失神的庄别令面前,一把将他推进殿内,然后大喊着“妖兽杀人了”,“那只狐妖杀了陛下”跑出了大殿。
顾方琐因为被洞穿身体,大泼的血从体内涌出,已经无法说话了。
但庄别令仍能分辨出,他说的是“快跑,禁卫军马上要来了。”
庄别令回过神,连忙爬到顾方琐身边,施法止住他腰腹处的伤口,甚至想用妖法强行连住他破损的血肉。
但效果甚微,妖术本身就不像仙术,施法救人向来是妖族的短板,他先前只是打通宋羲归的脉络,便灌进去了大半妖力。
修复这种程度的致命伤,更是难上加难。
顾方琐想说什么,但庄别令直接施法封住了大殿所有的入口,然后把顾方琐扶起来,自己坐在他身后,强灌真气续命。
这次庄别令的真气像是遇到了源源不断的漩涡,无论灌进去多少,都像在往一个破掉的桶里灌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杀了太多人……果……果然遭报应了……”顾方琐死到临头,却反而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