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印抱着孩子,他想是不是孩子饿了,可产室里没有奶粉,他抱着孩子回到林怜的病房,他想找奶粉,可他看见翻乱的衣柜,染血的地毯,晚风和窗帘狂舞,杂乱的脚印,房间却空无一人。
他突然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
林怜走了,张叔走了,封随的镇定剂走了,封随,完了!
单印恍然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他魂不附体的走到平时他挨着林怜坐的位置,又紧了紧怀里的孩子,他低头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怜走了,他的妈妈离开了,不要他了,也不要封随了。
单印把孩子放在沙发上,起身用林怜的杯子倒了点水,轻轻的喂孩子喝。不知道是因为杯子是林怜经常用所以沾了林怜的气息,还是因为孩子想吃东西,喝了点水,孩子竟然不再哭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单印低头温柔又惊喜的看着睁眼的孩子,刚想把杯子放下哄哄孩子,没想到孩子立马放声大哭,单印立马把杯子里的水倒掉,让孩子不大的手握着杯子。
“是想小怜了吗?”他蹭了蹭孩子的额头,见孩子拿到杯子竟然咧嘴笑起来,单印顿时心如枯木难逢春,和孩子一起笑起来,可他心里酸涩的劲实在是太大,他总是控制不住眼泪,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谁而流,或许是为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妈妈的爱哄感到委屈,或是为林怜终于不再被封随圈养喜极而泣,或是为他的好兄弟的爱情感到惋惜而流泪,亦或是为自己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庆幸。
单印拥着孩子,他见孩子抱着林怜的杯子,更是不自觉的大哭起来,林怜终于走了,或许早就该走了,可封随怎么办!单印把头埋在裹着孩子的薄被里,怎么办,封随怎么办,林怜出去了会过的好吗?林怜会和他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吗?可封随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林怜会去世界各地旅游吗?会想起封随吗?会想起孩子吗?可他不应该想起来他们,他应该是他自己!单印劝自己说,你如果没有遇到柏冶,你会想生孩子吗?
不,他不想,他有好的爱人,可林怜没有!他不可以也不应该责怪林怜,林怜本就是自由的,对,他是自由的,他是自己的林怜,不是封随的林怜!
他把头埋在孩子的薄被里,可他不忍心那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就离开妈妈,他依赖了八个多月的心跳,他居住了八个多月的家,他想了八个多月的母亲,连林怜的一个杯子都能让他展露笑颜,那和林怜相关,少得可怜的物件能支撑到他长大吗?
单印怕,他怕那么小的孩子长不大,他怕那么小的孩子想妈妈,他怕双性人的孩子脆弱不堪一击。
柏冶接过单印的电话就立刻跟封随打了电话。他不放心单印一个人去医院,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正巧在停车场遇到同样行色匆忙的封随,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封随面无表情的快步朝着林怜的楼层走去。
“老婆!”柏冶越过门边直立的封随,跨进病房,立马拥住崩溃得不能自已的单印。
封随没有表情,他看着衣柜边散落一地的衣服,有他的,有林怜的,桌子下方的地毯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林怜整洁干净的床铺,紧闭着的卫生间。
他抬脚走近卫生间门,他不知道他的手为什么会抖,他不懂,可他还是伸出手,深吸一口气,用力下按!推开门!
没人。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只有地上干涸的几丝血迹在提醒他,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有人的。他没有表情的转过身,灰败的死气笼罩着封随,他走到衣柜旁,缓慢的蹲下身,捡起衣服一件一件对折放进衣柜里,他看见还有几件林怜常穿折好的衣服堆在衣柜角,他伸手捞过来,抖开平铺在地上,再缓步又坚定的走到单印面前,两只直笔笔的手,横越在单印面前,“给我。”
“老公,他、他他,”单印不敢把孩子递给封随,封随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吓人,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沉重的死气,没有表情的脸从侧面打过光,阴恻恻的盯着单印怀里的孩子,原本刀刻的鼻梁此刻宛如锋利的刀刃,一米八六的身高此刻仿佛是一座死山,压的单印喘不过气,单印拥紧孩子低下头不敢看此时的封随,他觉得如果他把孩子递给封随,孩子会死的!
柏冶起身挡在单印面前,掰开了封随的手。封随的视线这才从孩子身上移到柏冶脸上,“我说,孩子,给我。”
“你想拿孩子做什么?”柏冶转身看了眼封随平铺在地上的衣服,“摔死他吗?”
“带他,回家。”封随直视柏冶,身侧拳头上的青筋暴涨,他已经在竭力压制他体内的不耐烦和暴戾了。
“回哪个家?”
“我说,回家。”封随向前跨出一小步,黑沉沉的深潭压上柏冶冷静的眸子,浓郁的黑色充斥封随的瞳孔,淬着刃尖锋利的寒光,刺得柏冶忍不住握住封随紧绷的肩膀。
“张叔也走了。”单印抖着声音,怀里的孩子受不住封随的低气压,振臂高哭,杯子没了固定器,「呯」,碎裂在地上。
封孩子的哭声穿透封随的灵魂,直顶他的头皮,震的他头皮发麻。他越过柏冶,一把夺走孩子。不料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你做什么!!!”单印猛地站起来,环紧柏冶的手臂。他真的怕现在的封随,林怜不在,没人再管的住暴戾的封随了。
封随没理单印,抱着孩子到衣柜旁,蹲下身,把孩子从薄被里剥出来,用林怜常穿的衣服再裹上。
果然,孩子不哭了。笑吟吟的看着封随。
封随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门外走。
单印看不出来此时的封随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抬头疑问又焦急的攀紧柏冶,“老公,他他他,”单印想跟上去,可他没见过此刻槁木死灰似的封随,他不敢,他只能问柏冶,“他还好吗?”
柏冶也不知道,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封随,仿佛已经断了一切生的希望,死气沉沉,坚定不移的朝着暗黑的走廊走去,似乎只是这个孩子需要他,所以他还活着的感觉。
“不知道。但应该会好好对这个孩子。”他心疼的把单印哭得通红的小脸盖在自己怀里,“别担心,他都知道用林怜的衣服抱孩子,肯定会用心教导这个孩子的。”
“嗯!呜呜呜…”单印此刻心里所有的情绪一起散发出来,他刚刚真的怕极了那样的封随,“他刚刚好吓人,呜呜呜,老公,呜呜呜…”
“不怕不怕,老公在呢,老婆不怕。”柏冶耐心温柔的抚摸单印的后脑勺,轻轻的从上到下沿着单印的脊背慢慢的帮他顺气,“宝贝不怕,老公会保护你的。宝贝刚刚做得特别好,宝贝不怕~”
“呜呜呜…”单印在柏冶怀里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才委委屈屈的和柏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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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随抱着孩子,一言不发的回到封家。
家里没有了张国庆,佣人们整齐划一的站在客厅里,大气也不敢出,低头感受着封随的低气压。
封随目不斜视的把孩子抱回房间,他把孩子放在床上,拉开衣柜门,五个多月不用的电梯重新运作,他踏进林怜的地下室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疯狂的翻着林怜的一切。他胡乱的在床上摸索着,什么也没有!他又把林怜的枕头从枕头套里取出来,还是什么也没有!封随暴躁的把薄被扔在地上,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背靠在钢丝床缘,钢铁棒的棱角硌得他脊骨疼,似乎不止是脊骨疼,他哪儿都疼,全身疼得他快要喘息不过来了,封随仰头看见昏黄的灯泡,他想起来林怜坐在这张床上,全身宛如金光流过,像瓷娃娃,一碰就碎的脆弱娃娃。
他偏过头,看见林怜挂在床杆上的袋子,他猛地坐正身体一把抓过袋子塞进怀里,他慌乱的翻,不停的翻,可里面只有无数只反向的一次性手套,封随心里紧憋的那口气兀的散了,他把袋子放在身旁,头低垂着。
昏黄的光似流沙,从他的鞋底开始蔓延,渐渐的空间上涨,毫无知觉的淹没封随。让他透不过气,缓不过气,顺不过气,他快要死了,真的,快死了。
封随渐渐感觉耳朵里出现翁鸣声,如喷气式收音机附近,老师讲课指甲划过黑板,高压铁磨机刺耳的噪声,几分钟的时间就会使人头昏,恶心、沤吐,像晕船似的。他想吐却吐不出来,他用五指抓紧左胸腔的皮肤,仿佛能透过这层浅薄的皮肉攥紧不停抽搐疼痛的心脏。
他蓦然想起林怜和他的孩子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的活物。
他想站起身回去,他用胳膊撑着钢丝床用力起身,可他一用劲,身体里的筋骨宛如刀片划过,疼得他不敢再动。
“怜怜…我好疼啊…”低沉如鬼魅婉吟,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吞不下,刮得他浑身难受,割得他咽喉出血。封随偏过头身体猛地顿颤吐出一口血,“好疼啊…怜怜…”
血红的液体混合着他的津液,挂在低垂的头颅下方,「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地下室里额外清晰,是催命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