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庆低着头擦着桌子,他打算和说林怜点儿话试图掩盖他心里愧疚的情绪,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余光看见林怜血红一片的下身,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仅在他抬头的一瞬之间,林怜整个人朝着桌角歪倒过来,唯一能给张国庆一点心理安慰的是,林怜的头没有磕在桌角上,而除开这一点欣慰,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他六十年以来,最毛骨悚然、骇人听闻的一天。
他的身体抖着手想扶林怜起来,他的脑袋想掏出手机给封随打电话,他手忙脚乱的跪在林怜旁边,他六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他应该第一时间把林怜扶到床上,可他今天的所见所闻逼迫他第一时间去探林怜的鼻息,“活、活着,没没没事,”他顾此失彼的把林怜扶起来靠在桌腿上,慌慌张张的在包里掏手机,可今天的荷包诚心和他作对,他无论哪个角度也无法正确的拿出手机,张国庆急得包不住泪,又用袖子鼻涕眼泪一起揩,“妈的,快快快出来啊!!!”
好不容易掏出手机,又因为手里出的冷汗,手机滑到侧后方,张国庆跪爬过去抖着手终于拨通了阮卿的电话,“嘟嘟嘟”的通讯声太冰冷了,此时在张国庆的耳朵里显得无情又冷漠。
“接电话!接电话啊!接电话啊!”老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就像是用锉刀在磨铁器一般,沙沙的,让人听着一阵头皮发麻般的凄厉。
“喂。”
“阮医生!小怜!小怜晕晕晕倒了!你你你,你快过来!!!”张国庆抖得不成样的双手牢牢的攥紧手机,仿佛怕手机再一次从手里滑落,亦或更怕此刻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手机,更是林怜的命。
手机此刻是他和林怜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的,我马上过来,您别急。”一如往常平静淡漠的声线。
太冷漠了,实在是太冷漠了,“快过来啊!!!他下身出出出血了!!孩子,你你你”
“张叔您别急,我和我的团队正在路上。”
“快快快,快啊!”张国庆看着林怜下身的裤子上越来越大的红色炸弹,他的心脏「咚咚咚」越跳越快,挂了电话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冒出的冷汗汇聚成液滴,他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脊骨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阮卿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荒诞又凄沧,的画面。他愣了一瞬,后上前扶起张国庆,“张叔,您先让开,我让学生们把他抬进办公室。”
“抬进办公室?!”张国庆一听「学生」「办公室」,一把甩开阮卿扶着他的手,横眉怒目的瞪着阮卿,“你们还要拿他做什么!!!一篇论文还不够吗?!!!还要抽他的血吃他的肉吗?!”
“张叔,”阮卿的眼睛巡视一圈,并没在病房里见到柳南,他有些失望。又看了看林怜血染红的裤子,“林先生是双性人,他的产道太窄,并不适合一般的产科仪器,他需要去我的办公室,在定制的仪器上生产。”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张国庆抓紧阮卿的手腕。往前跨一步,试图遮挡住阮卿身后窃窃私语议论「双性人」的声音。
“好的,张叔。您要通知柳南吗?”阮卿示意身后的学生把林怜抬到便携救护床上,再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他说要来陪我。”
张国庆经他提醒,才想起来柳南和李伟。对阮卿点点头,出门走到走廊处和李伟打电话,又连忙给院长打了电话,借用急救车一下午。他站在消防通道里,看着电话薄里封随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手机,回病房简单收拾了几套林怜的衣服,又拿了些自己的衣服,匆匆忙忙往消防通道赶。
张国庆提着两个人的衣服,急忙忙的推开消防通道的防火门,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空落落的病房。
大开的病房门,有他每天和林怜一起吃三餐的餐桌,有他和封随斗嘴的沙发,有他故意阻拦封随和林怜相处砸的乒乒乓乓的卫生间,有他推搡封随赶他走的房门…
可日光从门框里透出来,林怜也该走出来了。
他毅然回过头,用力推开防火门,向楼下消防通道里的担架跑去,任身后的大门砸回去,「嘭」的弹回原本的位置。
张国庆把衣服包裹挂在担架下面,又打电话问李伟和柳南到哪儿了。他靠在担架上,点开电话薄,盯着「封随」二字,“唉…自作孽不可活。”他最终还是熄了屏幕,焦急的等待李伟和柳南来和他汇合。
——————
柳南和李伟从接到张国庆电话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柳南在路上想了又想,再三思索,他还是决定和二老再商量一个事情。
三人终于在消防通道里汇合,柳南喘着气,拉住二老转身就要赶去办公室的身形,“张叔、校长,我们要带孩子走吗?”
二人听到他的话,暮的愣在原地,是了,他们从未想过孩子的问题。
“我的建议是,不要。”柳南猛吸两口空气,终于肺里顺了气,“首先,封随有钱,肯定比我们能给孩子更好的教育环境。其次,孩子一出生就跟着我们颠沛流离,他到底健不健康我们都不知道,更何况带着他的一路上,我们不一定能让他活下来,但封随那么大一个医院,他活着的几率肯定比在我们手里大。最后,”柳南看着两人没有再火急火燎的往外赶,这才放开两人的肩膀,“我们三个,带林怜离开的借口是封随不要他了,孩子跟着他,他一定会继续念着封随,到时候他睹物思人,更加忘不了封随,那我们带他走,让他开启新生活又算怎么回事?”
张国庆一边听柳南说话,一边急着去阮卿办公室陪着林怜,和李伟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妥协,一咬牙,“行,不要,那我们接上小怜,我就和封随发短信,让他来接孩子。”
“不行,那他抓我们和接孩子两不误。张叔,您让一个和封随走得近的人来接孩子。”
“行!我们接上小怜,我就给小印发信息!其他的我们车上商量,小怜在阮卿办公室了!我得去看着他!”
李伟从担架下取下张国庆挂的衣服包裹,问了张国庆救护车车牌,“那我先把行李拿上去,你们快接到小怜给我发消息,我来换你。”
“行。”张国庆匆匆应了李伟,忙拉上柳南去换无菌衣。
——————
柳南和张国庆到产室的时候,阮卿正在专心致志的给林怜开宫口。冷不丁有人开小门进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风,阮卿不悦的看向产室小门,见两个穿着无菌服的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的走近。本想呵斥他们不准靠近,又见着柳南的眉眼,整个人顿时有生气不少。
柳南看着阮卿手里长长的镊子夹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硅胶球对着黑色厚实的PE膜布,林怜从肚子开始的整个下身被巨大的黑色的膜布包裹着。而阮卿如同没有温度的机器,将一颗又一颗拳头大小的球体放进膜布里,仰取俯拾的动作甚至标准到可以画进教科书。
张国庆看见林怜的下身只有阮卿一个人看见也沉沉的松了口气。还好,没让林怜沉珂霭霭的身心的再受一击。
柳南此刻实在是无法对阮卿有好表情,又担心此时自己转过头阮卿不能心无旁骛的帮林怜,他绷紧身体,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捏紧了拳头,这才硬扯了扯嘴角,让卧蚕堆在眼睑下方。
阮卿不知道柳南的心思,他只知道柳南真的来陪自己了,于是深受鼓舞的朝柳南重重的点头,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挑了颗更大的硅胶球,掀起黑色膜布一角,整个上半身伸了进去。
——————
李伟守在救护车尾厢里,隔几分钟去医院停车场看看,隔几分钟又绕到林怜病房楼下,他急得静不下来。
“老李头,快上来!”李伟一收到信息猛地冲进住院楼里,老马不卸鞍的往三楼赶。
“快快快,柳南拖着阮卿,你和我抱着小怜去消防通道!”张国庆托着林怜的头,指使李伟抱着林怜的腰和膝弯。
李伟抱上林怜,张国庆把林怜的头从黑色膜布里挖出来透气,李伟怕自己抱得不稳颠着林怜,一跨步一跨步的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