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侍寒拧眉盯着对方怯懦发抖的肩膀,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感觉,脑海中好像有一种声音在叫嚣——
杀了面前这个人,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那些沸腾的杀意与几日以来的梦魇重合,他的手已经摸上了万苍的剑鞘,下一瞬,他就能将面前这个古怪的人斩成两半。
“怎么了?”被打断了思绪的江衍舟从书信中抬眸,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下人跟自己那位立在堂下的暗卫统领。
梦魇里万箭穿心死状凄惨的人与坐在书案后矜贵淡然的人面容重合。
对……都是梦……殿下还好好地坐在那里……
段侍寒身形一僵,已经握上万苍剑柄的手生生放下。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段侍寒退回了原位。
阮慕白抱着食盒从书房落荒而逃。
“天道,天道,你不是说已经有针对段侍寒的办法了吗!怎么还没奏效!他怎么还活着!”他一边抱着食盒狼狈地快速在廊下走过,一边在脑海里与天道对话,“只要他在衍舟身边,我就完全没机会接近衍舟啊!”
天道向来平稳的语气带了几分怒其不争:“段侍寒武功高强,寻常之法不会对他有影响,我只能一点一点消磨他的精神。”
“那还要多久!”阮慕白姣好的面容因为恐惧和怨怼变得有些扭曲,“他就是个疯子!疯子!”
“我操控了他的梦境,让他最恐惧的事物日日现于他的梦境之中,”天道解释道,“他已经被影响了。”
“真的能奏效吗?”阮慕白有些惶然地问,前世所受的酷刑又在他脑海里重现,“他那种疯子还会有恐惧的事物?我看他这般心狠手辣,还会害怕!”
天道有些不屑地笑道:“只要是人便会有心绪薄弱之处,虽然我无法感知到他梦境中为何物,但刚刚我能察觉到,这对他影响很大,此法是将他经历过最恐惧最痛苦的场景以极其真实的景象重现梦中,还没有人能在此种折磨下撑过七日。七日后,他就算不自戕,也会因为受梦魇影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疯癫,江衍舟也不会留一个疯子做自己的贴身暗卫。”
阮慕白闻言心头畅快不少,他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单纯无辜的样子,道:“那我们就等七日之后再去接近衍舟吧!”
几个小厮收拾干净了地面就退了出去,书房重新变得安静,江衍舟坐在书案后,段侍寒跪在他身侧,替他磨墨。
“你最近似乎心绪不宁?”江衍舟用手支着额角,随意开口。
他不会在意一个端不稳碟子的下人,但段侍寒伴他多年,还是与旁人有些不同。
段侍寒研墨的手一停,垂首低声道:“属下会去惩戒堂领罚。”
他自知自己状态不对,但又如何跟殿下和盘托出?说自己夜夜梦魇,梦里全是殿下身死?
只是稍微回想起一点梦中的事,段侍寒便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自从十岁那年他在暗卫所被殿下选中,再未离开过殿下半步,若真有那么一天,有人想要对殿下下手,只会先踏过他段侍寒的尸体。
他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江衍舟听见段侍寒的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我是信你会处理好的。”
段侍寒默然,继续抬手研墨。
“对了,”江衍舟的手指轻点上那叠从京城送来的信笺,“小徽在信上说,父皇意欲给我封王。”
江衍徽,今朝七皇子,其母明妃与元后是闺中密友,元后殡天后江衍舟由她照拂长大,江衍徽与他感情深厚。
江衍舟面上有些不耐,他本无意那个位置,奈何一直有人将他做假想敌,在京城避不开那些人的手段,没想到到了铁甲城还要受人制肘。
“武安侯进言,说我戍边有功,应当封王,父皇并未饬驳,小徽得到消息时,礼部已经为我选定封号了。”言及于此,江衍舟眉目露出几分冷意,朝中尚无太子,急着给他一个元后所出的长子外派封王,父皇这是在安他那位继母和六弟的心呢。
“那殿下的封号……”
江衍舟的手指在信笺上随意点点,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字——“永璋”。
永璋……
永璋王……江衍舟……意图谋逆……其罪当诛!
段侍寒只觉得周身的血脉也一并被冻住,好似坠进无边的魔窟,他闭上酸胀的眸子,再一睁眼,面前的江衍舟又与梦里的人重合——那些梦里他捂也捂不住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嘀嗒嘀嗒地流到地上……他的殿下,留了好多好多好多的血,而他只能看着对方的面容一点一点灰败,却束手无策。
“侍寒?侍寒?”江衍舟看着面前魂不守舍的人,眉头轻蹙。听见他的声音,段侍寒似乎回过神来,突然整个人像是受了重击似的闷哼一声,接着慌乱地后撤几步,仰面摔在地上,挡着下半张脸,再未抬头。
江衍舟还是头一次段侍寒这般反常,他起身想要靠近,却被段侍寒抬手阻止。
“殿下……”他听见段侍寒颤抖的声音,“别过来……”
江衍舟顿住脚步。
二人隔了几步,他却看得真切,段侍寒捂住面孔的手指正向外缓缓渗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铺了一地的雪狼地毯上,留下扎眼的红。
“殿下……”段侍寒换了个跪地的姿势,那股疼痛不知来自何处,却好像刻在灵魂之中,将他的五脏六腑狠狠攥紧,让他几乎直不起身子,只能颤抖开口,“属下……属下自请调离……待恢复后……再伴殿下左右……”
江衍舟皱着眉看着一切,段侍寒的身子在他的目光中更缩瑟几分。
半晌,江衍舟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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