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琛九死了,死在自己最深爱的未婚夫剑下。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他才清楚了自己的来处……原来,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来,这个世界只是一本网络,而他,不过故事里最不起眼的一类人,俗称——炮灰。
这次,他不再为谁而活了。
三月初春,夜雪尚深重,清晨阳光照过,即使冰冷雪色也融了暖意。
凌霄,扶摇派。
穿着红色棉衣的小童子歪歪斜斜地踏过白雪,一踩一个坑,样子颇为滑稽。
他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哈了口气,快速跑到一间屋外,缩了缩颈脖子,再搓搓手,感觉没那么冷了,方才叩响面前的红檀木门。
稚儿年幼,偏要装出古董做派,板着小脸,奶声奶气道:“首席,奚上尊让您去芜华殿找他。”
里面传来一点布料摩挲的声音,很轻,只一会儿,复又归于平静,听起来像是里面人翻了个身。
小童子嘴角抽了抽,拿回那只因为敲门露在外面的手。
“临师兄!我知道你醒了,快出来!”小孩心性本就急躁,等不得,这下可好,恼火了。
话音落下片刻,红檀木门轰然大开,凉寒晨风裹挟着落叶碎雪快速掠进室内,不出片刻,室内氤氲的暖意消散得一干二净,如春乍暖还寒。
作为扶摇派的首席弟子,房内装设可谓万分精细,一方一件都是花了心思的,满馥的灵力如浩瀚洋海,万金千金不能抵。
风久久不歇,带乱了房中摆件,自梁上挂下的清白鲛纱翩然,隐隐约约透出床上坐起的身影。
那身影清瘦仙然,似乎能化原地飞升。风再一吹过,小童子望见青年瘦削苍白的下半张脸。
临琛九下了床,撑着床边,踩上布料昂贵的云金鞋,眼睫颤动,露出底下深沉郁黑的眸——
那双眸,出奇的安静,仿佛万籁俱寂,再也生不出更多情绪。
他嗓音沙哑,轻轻应了一个字:“好。”
小童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看清临琛九的脸,才惊觉,师兄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青年脸色苍白得可怕,血色不显,几近透明,精致带了些骄矜的面容涂抹上浓重的倦意。
分明只是一月未见,却仿佛过了两辈子。曾经那个既不低头也不让步的小少爷,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幅模样?
小童子怔愣着,瞳孔震颤,他觉得嗓子格外发涩:“首,首席……你怎么了?”
临琛九没别的动静,仿佛未曾听进他的话,安静穿着鞋。他扯过盖在炉火上的雪绒狐裘,拢上,手指轻轻捻了捻毛边。
最后,有些重的咳嗽声传来,唤回了小童子云飞天外的思绪。
圆脸童子回过头,临琛九已经离远了。
晨雪不停,阴云压了阳色。
临琛九复生了一个月。
这个月内他未曾离开卧房半步,精神时长处于混沌,清醒的时间很少。
偶而清醒了,他又要强迫自己睡着。
其实他重生回了一个好时候,因为解准便是这期间拜入的师门。一个月,足够他做很多事,同师尊撒撒娇,耍些小性子,或者制造些意外,解准没准就拜不了师了。
可他什么也没做。
累。
争了一世也该争够了。
何况这本就是专属于解准的,世界的形成就是为了解准——
大气运者,不论钱权、修为亦或者是万人爱慕皆可轻易夺取。就像他历尽千辛万苦找来的灵物法器,总会莫名其妙的落入解准手中;就像他的未婚夫会为了解准,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就像与解准作对,便是与全世界为敌了。
他的泥潭挣扎,他的满腹深情,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无人在意的独角戏……微小蜉蝣竟妄想撼动天道宠儿,跳梁小丑,何其可笑!
风雪下落得愈发剧烈,清白沾上沉墨般的发丝。临琛九行于其中,时不时咳上一声。
或许是重生带了心结,他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经常咳血。有时从噩梦中脱出,再看枕上,已满是鲜红。
不知不觉,临琛九已经来到芜华殿前,落在身侧的手指轻微颤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就算走得再慢,推得再久,也还是要见故人。
而那些人的纠葛,他再不想掺杂。
临琛九控制住发颤的手指,闭眼念了入殿令。
灵风转来,裹挟着青年的身形缓缓消散,再一睁眼,已然在殿内。
视线缓缓扫过。
顶座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是他师尊,再往下,是他两个师弟。最后,他目光落在跪于大殿正中的瘦弱少年,少年背上长的是美人骨,骨头撑起白色织锦。
……是解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