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壹佰捌拾叁:瑶姬终于也不爽了。
傍晚时分的洛阳又仓促的落了一场雨。
彼时江迟正在从春被之间捡拾出那包桂,沉默的望着它许久,指尖微微发颤,却终究还是将那包甜蜜之物锁入榻旁的最底柜间。
窗外的那个人亦是走了,她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只知道江宴预备起身离开之时,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春风迎面便吹落她身上宽松的大袍。
而她亦是当时双眸被春迷怔,电光雪白之间只来得及陡然瞧见翠锦似的枝托着零星的梨,瓣犹自如同一捧晶莹的素雪兀自颤抖不堪。
腕间清凉如水的菩提珠已经失去了往日平滑的光泽。这东西于她而言悬在腕上,不过是一件破碎的怀念之物,平心静气的资格早早的就被江宴拔走,她仅仅只能通过这件已然崩坏的物件去怀念自己曾经的故乡。
她如今连护住一件东西的资格也没有,悼念死去师父的本事也没有,只身一人被悬置在这冰滑的属于神的世界,像个早早的便舍了生死念头的孤儿。
江迟自己知道,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伤口痊愈后才匆匆来迟的名贵膏药与安慰。
她需要的仅仅是在这世间能有一个人真的看见她,完完整整的看着她,亦或者她完完整整的看着那个人,能有个人短暂的注视过她,知道她来过这个地方,那便足够了。
江迟眸间蕴着的泪珠硕大,却死死的不肯坠下,那日渐俊秀的唇角仍然是机械向上。
芳华与春光,她不敢奢求的未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瑶姬那对母子对她厌倦,便会像随手打发一枚看久了的玉饰般的将她脆弱难保的性命拢回,而她要日日的提心吊胆的等着,永无尽头。
谢临歧短暂的停留,短暂的离去,不知何时又回了这处冷清的庭院。
她的那种眼神,他其实曾经见过。
许多年前的时候,当谢临歧由温暖甜美的黑暗之中睁开第一缕绚丽目色时,他陡然的便瞧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明黄的尊贵,威严死板的规矩面孔。
那个人——
就是如此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曾经的梦乡,将他由暖滞温存的地方带离,那个新的地方亦是整日的冰冷雪白山川。
人间的总角孩童大可以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无情的上天收去父母性命,那么神仙呢?
他望见她的身上有着如此清澈的气力,淡淡哀伤的萦绕在她瘦弱的脊骨之上,像一枝新生的秀竹,可因为过早的擢起而无可避免的开裂出脆生的伤口,生生被迫长出了锋利的倒刺。
于是他不可避免的想起这个清丽的姑娘日后的悲惨下场。打一开始,什么都是注定好了的。
她会在适时的年龄,也许是芳华初绽、风光乍耀的时候,顶替掉原本世家女入宫的名额,为她那阿姊江宴铺路。
待到三五年,在她那个短暂的命运之中发挥掉最后的温度。
谢临歧垂了垂如羽的美丽长睫,眸中清清冷冷的烟水叆叇苍茫一团,想起当年听见的那几句极其残忍的字眼,不由得伸手,缓缓的接住了脱枝的梨。
“……她的脊骨,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