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玖:春醪。
纷飞的雪中,像是掩了什么,又像是彻底结束了什么,原本混浊白灰的天与地刹那漫长了起来,像一道屏蔽了所有的修长天河,泛着冷络死寂的风光。
待到漫长的雪片撤去,九天之上的日月光辉耀明四方,却是精浅的池塘上一朵浊绿新荷遥遥新生。水气迤逦蒸腾了几分,池畔有风柳几株,随着水气挪移垂罢。
清绿新凉的池面,挂罢玉饰的一只素手弹开一线漪圈,一声漫不经心的轻音如羽坠落。
艳春瞧不见旁的植物的季节里,或许只有这一片浓碧枯绿才是永恒。有人微微含笑着,猩艳唇肉翻展,展露一线米珠大小的雪白来,明秀阴冷的笑影在池面上只有一半。秀鼻向上,一双敛春水清寒的眼却是瞧不清的,在水气雾影之中愈发惆怅了起来。
那人将手从池水之中抽离,复而怀抱了一个什么重物来。其上仍有一头青黑精致的发髻,一根斜斜的冷玉簪断裂为两截,虚虚地在发团中悬着。她也不理会这一遭,难以言表的怜爱的将秀致下颌抵在那发团上,像是什么心爱之物,唇关逸散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窃窃地娇哂,一身火艳宫裳被浊绿池面映的少了几分春色。
“他该是什么样子呢……皓月清风的面庞,修长似春柳的身姿。听闻九百多年前便有许多姑娘这般的爱慕着他,可他一个也没答应,直到登基前夕,娶了块儿灵牌作妻。人人皆说他是痴情种子,爱着那灵牌上镌刻名讳的姑娘……他若是当真如此,又怎会亲手杀了她呢?”
言罢,她咯咯的笑起来,声中带寒,艳薇色的唇微翘,雪白两颊处两道春水翠钿弯成勾月。
她将套了玉饰的腕磕在冷硬的池台边,声似不耐,似是寂寥无人的时刻,此处只有冰冷易碎的玉饰与银环荡漾的声响。
渐渐的,池面那一枝清荷不定摇摆,细小的枝叶却是垂入池水之上。她唇边笑意凝结,两只纤长的手指似是薄怒般勾起,忍耐着什么。
片刻之后,那荷叶接水处,忽而露出一张鲛青丑陋的面庞来。他只探出半张脸,细小如针的鼻孔虚虚地浮着,耳旁撕裂几道,露出更深青的一色来。
她将怀中的东西缓缓转了个头,黯淡明晰的风剪丹凤半合不合,一张早已蜡青的清秀面孔没有多少痛苦的神色。
那东西在水下缓缓张开了好似渊底的口,兴奋且又急躁地粗喘着热浪。
她冷笑一声,旋即将那颗僧人头颅野蛮的掷入那张血盆大口,而后方道:“这一个生佛便能抵得了你吞食一万人。如今算算,你也吃了不少人,身体也该在恢复罢?那么,就按照我们约定的那样——你完全好了,助我杀了我那帮不长眼的兄弟姊妹们,我便带你去寻封印你的玉山神!”
玉声如碎冰,风荷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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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惊醒过来,原本抵在一方断裂簪头的手指早已冰寒,不受控地蜷起。
接住我的苏念烟眉宇有郁色,张唇轻声道:“你怎么样?”
我只觉得心下似有只大鼓在擂,跳的我仓皇的厉害,艰难咬着肉钝柔软的唇肉,眼前不知何时堆砌了一层薄薄的热滢,此刻却沿着眼尾下坠。
“她杀了人,那个人死不瞑目。”
萧宜忽而探手,像是安抚一般摸了摸我发顶儿,轻声道:“没事的……那么,你记得那个人死在哪里了么?”
我忍痛般拧着眉头,止不住的泪水向下无助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