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招揽福顺,看似是随口起意,其实她有自己的考量,她晓得只靠红杏一个人不是长久之计,过段时间到正式开业,总还要再招人。
那段时间,他的心里总是盘踞着两个声音。一个信誓旦旦地说,既然她也在上海,那么你总能寻到她的。另一个却无情地告诉他:你寻不见她的,她已不要你了。小满闻言,有好半晌回不了神,空滞着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她是不想见我,还是……觉得不必见了。”
现在可靠的人难寻,福顺喊红杏一声师父,看起来也单纯勤恳,是个可用的人,而他从前也与红杏配合惯的,更能省去磨合的过程。
小满最后是一个人冒雪回去的。
虽然问不出她去了哪里,但至少确定了她离家的日期,他走到码头上去,拜托船工,查看了船只的发车表,再对照她离家的日期,这才发现她原来也是去了上海。
福顺惊讶地喊出一声:“小满哥!”
这两个声音日夜牵扯着他的意识,几乎将他的人都分割成了两半。
她点着头,回应着反过来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他急急忙忙赶回上海,没有目的地四处寻她。
整条河岸人迹寥寥,时近黄昏,天色晦暗,只有一片片雪前赴后继地落到混沌的河水里。
一听见这消息,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一下有了生机。
这一日,天上飘着小雪,婉晴挽着红杏的胳膊打前头走,福顺跟在她们后头,到了路口,正预备拦人力车时,他们又是同时顿住了脚步。
两个人分开来,他这才看清,她穿的是件西洋式的长大衣,内里搭了一条黑色的针织连身裙,裙摆长到膝盖,露着两小半截裹了玻璃丝袜的纤细柔美的腿。
小满红着眼眶,闭了闭眼,终是应下:“好。”
她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双手却已先一步抬起来拥抱他。这动作,因是太自如,反而是疏离。
福顺一愣,接着又是欢喜,忙受宠若惊地点头,“我愿意的,多谢婉晴小姐。”
小满没应,婉晴就猜到他一定会忍不住先去寻了,有些无奈道:“如果你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说不定她心里一慌,又要不辞而别,到那时候,就真的再寻不见她了。”
他到底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也就任他抓着。
红杏略略一怔,他已走到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看到心里去,却不说话,也不敢动,仿佛她是梦中的泡影,一不留心,便会烟消云散。
他从三月份的早春,一直寻到盛夏,始终寻不到她半点音信,整夜不能安眠,白日里精神恍惚,偶然一看镜子,看见反射出来的人下颌削尖,面无血色,眼窝深得像鬼,也像兽,唯独不像人。
那时候他即将中学毕业,心是如同死灰,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下去,遂理了发,换了衣服,揣着学业证书寻起工作。
因他有过不少的投稿经验,又有绘画功底,虽然只有中学学历,也顺利地在一处杂志社寻到个美术编辑的职业。
新工作刚上手,他要熟悉和学习的东西有很多,下班后还兼顾着几份报刊的画稿,往往忙碌到深夜。
看起来他好像是振作起来,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日寻不见她,他始终是缺少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