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来他才知道,她已经背着他,又悄悄替他说好了一门亲事。
红杏浅浅一笑,他也笑,一边感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真是巧。”“满,我出去看看,不要找。”
原本他也预备要在家过完年再出去的,但在家里和母亲整天对着,又实在是多一天也待不下去。
她一味要他尽孝,所谓的孝,无非是两桩事,要他回来,留在她眼皮子底下,安安分分做个以收租为生的地主,再结一门亲事,生个一儿半女。
那时候他离家去上海,多少是出于逃避,在那寻了一份中学讲师的职业,也不过只想暂寻个事来做,不至于空虚度日,但在教书育人的过程里,反而有了归属感,就越来越不想归家。
跟徐家联姻不是他的本意,但既成了婚,他就想要好好过,彼此也曾有过一段和谐日子。
抱孩子的女子坐在他对过,那小婴孩大概是做了噩梦,仍自哭个不休,被母亲的手温柔地轻拍两下,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他在这时才觉出了冷,就往灶间去,那里却更冷得厉害,冷锅冷灶,一丝残存的烟火气都没有,擦得干干净净的灶台上搁着一簸箕包好的饺子,蒸好的馒头细心地罩了布巾,边上还有腊鱼腊肉,也都拿布巾罩着,放得井井有条。
他是最后才进的卧房,这会儿太阳已落下山去,屋子里昏昏暗暗,他的脑子反应慢了一拍,隔了好久才想起来点油灯,借着那微弱的光,看到收拾完毕的床榻上搁着一套新做的衣服,从外套到裤子鞋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去摸怀表,借着熹微的晨光看了一眼,刚过四点,船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才靠岸。
偶尔回去一趟,眼看母亲这两年显见的衰老,他也于心不忍,想在家多待些日子,然而与她就是无论如何话不投机,多说几句甚至要争执起来。
他心里反感,又无可奈何,这样只待了两天,连年都没过,就提前买了船票回上海。
他一味退让回避,却适得其反,越退让,越使她心寒,这样一直走到最后一步,谁也没捞到好。
天杰正自疑虑,她蓦地回过头来,两个人视线恰好碰在一处,同时怔住。
他脱口出一个字:“苏……”,又顿了一下,才发觉似乎不论唤她什么都有些别扭。
红杏点了点头,脸上仍笑着,却藏不住一丝淡淡落寞。
天杰自知道失言,隐约好像猜到些什么,又不忍心细想,此时突然起了风,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打一个寒噤,他便向她笑道:“还是进舱去吧,在这里站久了怕着风。”
她点头,两个人便一道往回走。
他在二等舱,而她是在三等,各自回了舱去,他在座椅上坐着,人是倦乏的,却再没半分睡意,胡思乱想的,眼前萦绕着那瘦弱的身影,始终放不下心。
两个时辰一晃过去,船靠了岸,下船到了码头,他也不急着走路,目光搜寻着,看到红杏正从包裹里取出一摞写了字的纸,小心翼翼地翻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