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没见过这两个传闻中的邪祟，光只是听别人头头是道地说起。再看着井边那布满陈年裂纹和青苔的一圈地，又仿佛窥见了自己旧日里做童养媳的日子。
小满的脸不由自主一红，那洋人少年只一味好奇地看着他，开口说话的却是那个女人。
柳嫂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再有什么转机，虽是万分无奈，也只有这么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那男人，其实还称不上男人，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一头金发有些自来卷，面庞白皙，四肢瘦长，穿着没领没袖的上衣，和短了半截的裤子，身后背着硕大的布包，眼睛里还带着一些未泯的天真。
柳嫂摇着头，只能在心里不住地暗骂，天杀的混小子。
那一日天气极热，店里恰在盘点，暂不上工，下午他便去小河里洗冷水澡，洗完再沿着河边往家走去时，迎面就对上了那两双碧绿的眼睛。
她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婉转轻快，小姑娘似的，所说的倒不是那传闻里不能懂的语言，语调有些怪异，一连重复了好几声，他才勉强听懂。
正午热得冒烟，他们金色的头发在炽烈的日光下像是两簇金黄的火焰，明晃晃的，发出耀人的光。
他们被人打量，却并不介意，干脆顿了脚步，碧眼珠子带着些笑意，大大方方地也去看着别人。
姓温的祖上曾参与过洋务运动，多少见过些世面，便有些嗤之以鼻地一笑，慢条斯理道：“那才不是什么邪祟，这是两名洋人，前朝火烧圆明园的八国联军，就是像这样的洋人。”
然而，这两桩事都不好多想，她打完了水，也就忘到脑后，又拿起苕帚，仔细地扫着门前，突然隔了篱笆，听见一阵声响，再抬起头来，就看见了那两个人。
酷暑每一日的开端总归是那些燕雀唧唧喳喳的叫声，这时人往往都还稀里糊涂半沉在梦里，终是不得不起来了。
长夏之中，并没什么新鲜事，唯一还能一提的，是街上忽然来了一对“邪祟”。
他只这么随意地想着，并没太放心上，却没想到真会有与那两个人正面碰见的时候。
小满在一旁听着他们争辩，并不出声，心里却想，那八国联军的确是可恨极了，但是人都有好有坏，洋人也是人，不应该一杆子打死。
虽然心里也都明白这两个人实际上与邪祟并不沾边，但这八国联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也并不比邪祟要好多少。
这一来，那些张望的人倒都不约而同别开眼睛，在心里不住地道，晦气，晦气！
人们瞧见了，总是下意识远远避开，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张望。
小满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司空见惯的村子里有哪处地方称得上“漂亮”，但突然间真想起了一个地方来，便点了头。
他在前面带路，他们跟在后面。
忽而发现不见他们跟上，小满回头望去，就看见那二人在几步远的地方搂抱着，面贴面，嘴贴嘴。
小满一惊，连忙又转过头去，脸红透了。
这二人却在后方自顾自地笑，全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