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负累
红杏的手隔着一层春夏的薄衣服触在他的肩上，痒丝丝热烘烘。
布条做的尺子又微凉，被那只手操控着，蜿蜒的蛇一样贴在身上的每一寸移来动去地量着，有些异样。
“好了没有？”小满语气有点不耐烦，声音却轻，脸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
红杏只是笑，蹲下去，布尺子移到他的裤腿边。
少年人长得快，去年的裤子这时候已经短了，一小截脚踝局促地露着，她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他的皮肤，小满觉着浑身的汗毛好像都立了起来。
她终于收了布尺站起身来，小满松了一口气，嘴里嘀咕一句：“我弄饭去。”说着转过那烧得红红的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自己的脚下，那双鞋是红杏替他做的。
他原以为她做了一百零二双鞋，一百双还梁家的佃租，剩的两双，一双给了梁三公子，一双给了柳嫂，是感谢他们帮忙。
小满总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似乎正在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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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湖绿的短褂，悉心地盘了浅褐色的布纽扣。小满本就生得俊，这一身浅绿衬着他白净的脸，像初夏太阳下蓬勃鲜嫩的植物，干净明亮。
红杏敛了笑意，羞涩地垂下头去，但柳嫂回去之后，她却一动不动看着那些剩余的旧布出神，好像在认真考虑柳嫂的建议。
小满回来时，远远只看见红杏和李婆坐在一张桌旁，李婆那张嘴在不停地一开一合，而红杏只是呆呆听着。
红杏早就习惯了他不肯好好说话的别扭性子，也随了柳嫂捂着嘴笑。
小满看着她不说话，李婆正打算自己进门时，他却突然伸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外推，“滚！给我滚！”
老于两口子死前没留下几个钱，因为红杏的鞋子做得好，高玉芝又施舍了一些钱，但也不多，支撑不了多少时日，所以不得不为了往后的生计思量打算。
小满心里不是滋味，嘴里却偏哼了一声，不知好歹地说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讨厌你。”
小满瞟她一眼，硬梆梆地说：“不在，你走。”
明明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是个负累，明明他待她又那样坏。
这种神情小满最是熟悉，她来替大春说媒时也是这副模样。
小满年纪还小，虽然也知道苦恼，对于这些事情的艰辛和沉重却并没有像红杏那样深刻清醒的认识。
李婆满脸喜色，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着，见到小满，便笑着问他：“你嫂嫂呢？在屋里吗？”
他根本没想到，原来还有一双，是她特意做给自己的。
小满被她瞧得不自在，脸上发热，嘴硬地说：“好什么……跟颗被扒了皮的葡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