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把头埋得更低,咬着嘴唇,手抓着身底下的新被,似乎想要向后退,却又无路可退。
红杏望着男孩儿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垂下头,继续做活。红杏回不出话,辫子被揪得生疼,受过的委屈一齐都涌了上来,眼泪在眶里打了个转儿,却到底不敢落下来。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既然是命,那就是没法抗争。
本来她的模样生得要比于家姑娘冬梅更水灵,瓜子脸,大眼睛,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可惜就是说不出话来。
红杏抬头,仍和先前一样,朝他柔柔一笑,好像从来未曾受过他的欺辱。
于是在这个黄道吉日里,十七岁的于冬梅嫁给了苏家的老瘸子苏喜柱,而于家则迎来了苏家刚满十六岁的小女儿红杏。
对小满,她总讨厌不起来,即使这小男孩儿从不给她好脸色看,可还是讨厌不起。
她冷得不行,却仍是一声不响地洗着衣服,一件又一件,好像永远也洗不完。
小满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所以有人说,这门换亲,看上去是瘸子傻子都不吃亏,其实还是苏家更占便宜。
红杏没有躲开,有些发懵地愣着,于是被砸了一脸,土粒顺着她的面容扑簌簌掉落下来。
好在苏家有个刚刚长成的红杏,楚楚动人亭亭玉立,刚巧又打听到邻村的于家大儿子脑子不灵光,讨不到老婆,他家里正好也有一个姑娘。
红杏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大盆脏衣服,小小的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慢慢搓洗。
红杏把辫子重新结好,拂了拂脸上的土,眼里的泪差不多也都忍了回去,手又伸进冰凉的水里,接着洗起衣服来。
新婚第二天清晨,红杏拖着隐隐作痛的身子起来在灶前烧火。
脚步声渐行渐远,老于走了。
小满扯了半天不见她动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百无聊赖撒了手,睨了一眼,发现她正含着泪慢慢收拾被自己扯松的辫子。
红杏身上那件薄薄的袄根本不够御寒,冷风夹杂着雪粒从衣领口倒灌进去,把身体的最后一点热度剥夺。
红杏不怨爹娘,爹娘把她生下来,抚养成人不易,哥哥素来又对自己不错,所以,能够为家里做些事情,即使牺牲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或许是年纪还小,小满生得和这一家子都不大一样,于家几口人都有一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黄脸庞,五官粗粝,带着一股常年庄稼地里烟熏火燎的蛮气。
小满倒是白净俊秀,眼睛黑亮有神,小嘴红艳艳的,嘴角总是不乐意地向上微微撇着,不像农家的孩子,倒像地主家娇惯的小少爷。
红杏从前也有个弟弟,生得不如小满好看,但也有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
她的小弟桃生,只在世上活了八个年头,就是小满如今的年岁。
桃生在时乖得很,总是奶声奶气叫着阿姐,扯着她的衣襟,蹦蹦跳跳跟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