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震动逐渐消失在膝盖上,白筱才拿出手机,上面一连串未接来电都是郁绍庭的号码。郁绍庭拽过她的手搁在西裤的皮带上:“自己解开。”
见张晓丽还是不放心地站在那,白筱也不想多浪费口舌,索性管自己上了楼。
“带你去医生那里看看。”说完,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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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老太太一脸讶然,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人也没认识多久。
她闭上眼,不去看,但却捂不住耳朵,外间的动静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里。
“嗯,妈咪说,有些事需要面对,这二十几年她已经让您跟爷爷伤透心,不想再遗憾终生。”
然后他真的笑了出来,很轻的一声笑,嘴边翘着一点弧度,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中透着光点。
白筱心头一紧,刚要看向门口,郁绍庭却突然起身,一把拽过她的手腕。
郁老太太以为儿子想金屋藏娇,顿时沉了沉脸:“我的话你听进去没有?你都这样对人家姑娘了,这要搁我们那年代,你这就是流氓罪,是要坐牢的。”
紧跟着出来的裴祁佑及时扶住了要跌倒的白筱,“没事吧?筱筱,我送你回去。”
白筱放开他,站起来,迎上他望过来的眼神,“我明天回黎阳去。”
在她的人生里,除了二十岁的裴祁佑,郁绍庭是另一个愿意这样帮助她的男人。
“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民政局等你。”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是个人都该懂得知恩图报,不过钱你可能是最不屑的。”
并不是他想拖延领离婚证的时间,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离婚过程很繁琐,她之前的言行瞬间变得可笑。
郁苡薇已经欢欣雀跃地跑过来,拉过老太太的手,“奶奶,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
那对年轻男女,自然是苡薇他们。
裴祁佑对她狠,白筱觉得是她活该,因为是她自己将那把利刃送到他的手里让他来捅她。
别人家三岁的孩子站在国旗下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们万众一心。”他却挺着小腰杆斗志昂昂地唱:“抱着敌人的老婆,洞房,洞房,洞房房!”
行人寥寥的路边,车内两人耳鬓磨腮,没多久,车子就启动开走了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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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小孩子的话又一次被忽略。
回到公寓,叶和欢就从房间出来,指着客厅里一个大箱子,“这是裴家司机刚才送来的。”
右手上的夹板被他卸掉,就连绷带也扯了丢进垃圾桶。
她走到床头,在他的注视下蹲下去,双手攀着床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郁苡薇却一个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有些事裴祁佑比谁都清楚,他喉结动了动,当郁苡薇的小手准备乱来时,一阵天旋地转,裴祁佑已经双手撑着床,把她困在他跟病床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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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远处,裴祁佑推开一家药店的门出来,拿了一盒药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
郁绍庭嘴边那丁点笑意立刻消失了,咄咄地盯着她:“什么叫不再回丰城来了?”
郁景希早就竖起小耳朵,生怕听漏了什么。
没到星语首府小区门口,白筱就让司机停了车,她觉得有些胸闷,当散步走回去,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走到一家便利店旁,屏幕上显示的是“郁景希”的名字,白筱想了想还是按了接听键。
白筱的心脏越跳越快,身体却僵硬了,脸色也蓦地一白,手臂被狠狠一扯,她跌倒在病床上。
眼梢瞟见床柜上那盒杜蕾斯,他突然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望着她的目光愈加冷,在她走到他跟前时,强压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蹲下去。”
路边停着一辆雷克萨斯,他没有瞧见她,打开车门上了车熹。
郁绍庭打开收件箱按下翻键,一列短信收件人全是“我的小白”,最后一条短信是两分钟之前。
“咦?怎么没人?”郁苡薇推开门,病床上空空地,什么人也没有:“奇怪了,刚刚明明有声音的呀……”
她笃定裴祁佑一定会来,结果他比她预想中来的要快很多。
郁绍庭盯着这条短信,脸色更冷,下午逛商场?那刚才说要伺候他的女人又是谁?女人就是睁眼说瞎话的动物,尤其是这种净知道用一双清纯大眼睛迷惑男人的女人。
都说三岁看八十,郁总参谋长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早知道出生那会儿就把他掐死算了!
营业员望着她红红的眼圈,又低头看看那桶差不多冷却的卤肉面,没多说什么就走开了。
她起得太猛,郁绍庭冷不防地被一扑,整个人都往后倾了倾,刚圈住她的腰她的唇已经送上来。
裴祁佑正俯首亲郁苡薇的唇,哪怕只是一条缝,白筱依然感受到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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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垂着眼不看他,只是静静地说着,“这是我走之前唯一能给你的。”说完,她解开了袄的拉链,然后褪下,里面是一件薄薄的贴身高领毛衣。
鲜血染红大半张纸巾,裴祁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郁绍庭看着那盒计生用品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吓人,“什么意思?”
忍着心中翻腾的屈辱感,白筱强作镇定,双手拿住皮带的金属扣,开始费劲地解,好不容易“啪嗒”一下解开了,他冷冷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把拉链拉下去。”
“自己解开。”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是不容她违背的强硬。
裴祁佑接到白筱电/话时正在削梨,一不留神,锋利的刀刃划过手指,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来。
白筱:“我看没什么事就不过去了。”
“你既然跟人家好了,就别委屈人家,你年纪不小了,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也好。”
他突然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喃:“他们在外面做什么?”
“身体又不舒服了?”裴祁佑发现她的异样,去摸她的脸。
这算是强者对狼狈者的同情吗?
她又瞟了眼那盒计生用品,原本的喜悦被冲淡,反而担忧起来,结果郁绍庭一句话彻底摧毁了她的希望。
转身的时候,郁苡薇一个趔趄,要跌倒时,裴祁佑伸手去拉她,“小心。”却反被她带倒在了病床上。
远在首都的郁总参谋长接到老伴的电/话,立刻暴跳如雷:“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搬起房子门口的枯了的盆栽,下面果然有一个钥匙,门锁已经生锈,了很长时间才打开。
毕竟同事一场,张晓丽发现白筱脸色不是很好,也不敢逼她,只好回到车里守着。
白筱像是鼓足了一口气,突然探起身,伸出的双手勾住了郁绍庭的脖子,趁他不备轻易地就把他的头拽下来,在他反应过来时,白筱已经主动吻上来,因为太急,没有对准他的薄唇,亲了他的脸颊。
郁老太太一下楼,就看到郁苡薇挽着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坐在客厅里,之前她去医院见过裴祁佑,而且她跟老姐妹去打牌偶尔好几次都遇到裴太太,是个很温和亲善的女人,因此对裴祁佑的印象不错。
几乎不夹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白筱甩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了句“不用”就下台阶,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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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他重新寻觅到了一份让他心动的感情,明明跟郁苡薇在一起时也能重温年少时那种美好安静的滋味,为什么一到了晚上心里会觉得空空的?
今天的郁苡薇穿了一件象牙白的大衣,眉眼弯弯,五官清秀而精致,长长的卷发编成鱼骨辫搭在左肩上,露出弧度优美的白皙脖颈,身材纤细匀称,一双黑琉璃般美丽的眼睛含羞地望着他。
他走出病房,走得很远才接了电/话。
郁老太太摸着郁苡薇的手,眼底有泪光闪动,连连点头,“等你妈回来,咱们就办场风光的订婚宴。”
“祁佑,我爱你,我好爱你~”郁苡薇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仰着小脸,甜蜜又幸福。
白筱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她坐在民政局等候排椅上,旁边排成长队的一对对年轻男女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倒愈发衬得她坐在那里形单影只,不时还有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侧躺在床上,郁苡薇被裴祁佑护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裴祁佑本来就长得好,加上对待她又温柔体贴,如今这般暧/昧的姿势,她的脸颊泛红,想到床柜上那盒杜蕾斯忍不住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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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抱着自己的手臂,哪怕每一步都走得维艰,但还是咬紧牙不让自己退缩。
病房沙发上,郁景希蹬了小皮靴,一边拿着小手机一边捂着嘴,眯开眼笑,别提有多讨人嫌。郁绍庭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除了郁景希房间里再也没有第二人。
郁苡薇踮起脚尖,回啄了下他的侧脸,羞赧地抿着唇:“那你路上小心。”
“你说小三怎么就……”郁老太太欲言又止,也是头疼不已。
郁绍庭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我没吃早餐,中午多带点饭过来。”
里面布满了蜘蛛网跟灰尘,因为常年没人住,已经断电断水。
这会儿,看到郁绍庭那样子,以过来人的经验,更确定他刚做了激烈的体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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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廊上的灯光,他走进去,看到一张全家福摆在茶几上,应该是当时搬家时忘了带走。
白筱在病房外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才打开了病房的门。
郁老太太刚想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千万别是她猜到的那个……
当白筱抱着一桶方便面坐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窗边,身后的热闹跟她心里的孤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从便利店出来,白筱收到了一条短信,“小白,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郁苡薇看出奶奶对裴祁佑的印象不错,羞涩地看了眼裴祁佑,才说:“我打算跟祁佑订婚了。”
“不是让你早上过来吗?”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失落着什么,就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裴祁佑双手抄袋站在床边,对郁绍庭在不在房间里这个问题并没多大兴趣:“可能是风声。”
过去这么多年,这里依旧没什么变化,他下车的时候,远远地就有犬吠声传来,循着记忆,他找到了当年住过的房子,地面都长满了青苔,简陋的楼道里四下是垃圾,一楼的灯坏了,光线昏暗。
外间的动静清晰地传进光线昏暗的衣柜里。
她转过去的视线,正好清晰地看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幕——
当她起身准备去专门办离婚的地方时,却被拉住了手臂,她回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当她一脚跨进去时竟心生了怯意,想要临阵脱逃,终究还是捏紧手里的杜蕾斯硬逼自己走进去。
白筱靠在座位上,包里的手机不知道已经响了多少遍。
白筱在外面晃了很久才回到星语首府。
郁总参谋长的血压也在噌噌地升高,这个小儿子从小就离经叛道,不像老大老二一样省事,小时候整天拉帮结派地打群架,人家争着当解放军当警察,他却拿着玩具枪嚷着要当强盗。
那头,郁总参谋长一点也没松口:“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不承认就永远不是我郁家的儿媳妇!”
过了会儿短信进来,只有两个字:“想你。”
“爸爸”郁景希已经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讨好地笑:“洗好澡了呀?”
他谈成第一笔生意,就赚了不少钱,在市区买了一套二手房,但在那之前,白筱回来后,他们还一起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她依旧没什么变化,负责一切家务,照顾他奶奶跟母亲,没有一句怨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短信发出去,病房的门就开了。
白筱打开盖子,里面很多都是她住在裴宅时放在卧室里的东西。
不用任何言语说明,白筱就懂裴家那边的意思了,虽然已经打过预防针,还是心头一阵难受。
裴祁佑马上就要跟郁苡薇订婚,等新妇进门,她的东西摆在那里不是膈应人家吗?
白筱重新合上箱子,叶和欢把一个纸袋放在她的脚边,“去福奈特干洗衣服,顺便把你的取回来了。”
袋子里装的是一套男士衣服,衬衫跟休闲裤,那次她例假来时从沁园穿回来的。
手指抚摸着雪白的衬衫领子,白筱感觉就像是在触碰那张肤色白皙、五官深刻的脸庞,她不让自己再多想,合起袋子,看向叶和欢:“和欢,我明天回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