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程,我低头摩挲手腕上那条丑陋的伤疤,突然觉得自己勇气可嘉。
如果中途还能够改航,我一定逃去地中海,而不是去山城重庆找寻18岁的我自己。
会找到那个我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难道我也要做他的父亲吗?
14:00pm
飞机平稳落地,同行的摄影朋友见我半天不动,推了推我轻声问:“晕机了?”
我扯出的笑容实在勉强,摇头说了句“没有”,随即起身向外走。
这位朋友名叫陈宝俊,业内特立独行的摄影师,当初非说和我一见如故,我的许多照片都是出自他之手。
陈宝俊说,我是他灵感的缪斯。
我说你别跟我提缪斯。
从机场出来,陈宝俊拦了辆计程车,说要带我这个外地人体验一把黄色法拉利的速度与激情。
我这个半吊子本地人笑而不语。
“去哪里?”坐上车,司机打表询问。
陈宝俊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想了想转头问我:“去哪里?”
凭着十多年前的残旧记忆,我不确定地说出一个地名:“南岸,海棠溪正街。”
“怎么?背着我做旅游攻略了?”陈宝俊躺下,将头放在我腿上,嬉皮笑脸地问。
陈宝俊的风格一贯如此,古怪又腻歪,我自知推不开他,只好将手搁在他脸上:“你真聪明。”
司机从后视镜里探究了我们几眼。
发觉后,我立刻收手环抱,陈宝俊不满地鼻哼一声,又拉住我的手盖在脸上:“帮帮忙,遮个太阳。”
我把被他挤到座位底下的黑色鸭舌帽捡起来盖他脸上:“这个也一样。”
陈宝俊拿掉鸭舌帽,固执地要用我的手遮阳:“黑色吸热。”
小孩子脾气都这样,我决定不再搭理他。
转开头,我去看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黄桷树路景,十几秒后开始发愣,过了几分钟车身一抖驶上了嘉陵江大桥,视野顿明。
千禧年前的重庆经济发展还不魔幻,对岸并没有黄金色的双子塔和玻璃蓝的来福士,就连千厮门大桥都还未修建,有的只是山城、森林、闷热。
我却思忖到恍惚的境地。
八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我要去寻一个我。
这种事,说出来可能连陈宝俊都不会相信。
当时父亲能够做到的事,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做到。
质疑自己的时候,我总会想到父亲。
床上床下,父亲永远占据绝对主导的地位,任何疑难杂症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譬如高中时代我永远学不会的数列几何不等式,他一面用笔迎刃而解,一面用我的腿交姌。
因此,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离开父亲,至少午夜梦回时我无法忘记他。
我极度可悲,我清楚地明白,我在思念父亲。
傍晚16点过几分,我们下了车。
陈宝俊问我们要去哪里。
我将目光从街旁的巷子里转向他的脸,真诚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陈宝俊狐疑,“刚在车上你不是说做好了攻略吗?”
“我骗你的,你也信?”我笑了声说。
陈宝俊一脸悲伤,用标准粤语唱了句王菲的歌:“我却其实属于极度容易受伤的女人。”
陈宝俊在我面前从不遮掩,我曾见过他全裸的模样,身材好得如同希腊雕塑维纳斯。
当着我的面,陈宝俊用剃须刀将胯下的耻毛刮得一干二净。
他美其名曰:“寻找灵感。”
那天我带着工作去找他,并没有离开,一步步看着他那根同样壮硕的阴茎挺立如柱。
上大学的时候,某位专业课老师曾说过“艺术家都是疯子”这句话,此刻在陈宝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我听他唱完,心里冒出几个字:“长着大屌的受伤女人。”
陈宝俊又问我:“那你刚才怎么还能报出那个地名?”
“因为我记得。”我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