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冰兰自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是不同于他人的存在,早年还未有人性的时候,缠在一颗千年的古木上,得了灵窍后化了形,跌跌撞撞走下山,沿着河道茫然的向前走,饿了便跑回山上挖果子吃,全身光裸着,脏兮兮的。
被人发现后,拐去酒楼当了童工,他懵懵懂懂的,手没什么力气,连盘子也拿不稳,被打了许多次,才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见了太多坏人,慢慢的明确了自己的处境,黑沉的眼望向谁都带着一股凶气,被人扇巴掌划烂全身也不曾吭一声,更有恶徒见他不屈,将他反复折磨至奄奄一息后,再大发慈悲的说放过他。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被欺负完,就默默的盯着墙,去看上面的木纹,等恢复一些了,爬起来去厨房摸走一个馒头,窝在角落里慢慢的啃。
童冰兰想过该如何虐杀那些伤害他的人,但他的手软弱无力,长出的绿藤只堪比一个指节长度,连一丝作用也无,许久都是这样,长不高,被欺辱,再暗暗舔舐伤口,晚间无人的时候,攀上屋顶盯着月亮瞧,困了便睡在瓦块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是什么时候才拥有了力量?
是那天他在默默忍受水灌进鼻腔喉咙的窒息感时,一个人冲进来,看向他的时候,一股暖意从身体迸发出来,慢慢的,那股暖意走遍全身的脉络,让童冰兰第一次觉得身体有了一些力量。
起初不知道这些暖意代表着什么,他沉默的跟着救他的人,坐上柔软的马车,被抱进暖和的毯子里,一路的嘘寒问暖,那双拥住他的手,为他洗净身上的污渍,擦拭了可怖的伤口,最后,哄他入眠。
他瞧过这个人的眼睛,比夜间的月亮好看,看了一眼,想继续看,他第一次有这种情绪,便不可抑制的一直盯着看,这个人没有责怪过他,连大声的呵斥也没有,温柔的默许他的行为。
被这个人关注的越久,身体的暖意越来越多,等他再试着伸出绿藤,只见原先小小的绿芽,如今已有半米长,跟随本心在欢快的绕着圈,童冰兰在看到的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如何形容那些东西,他不知道。
只知道这个人越疼他宠他,自己体内的力量就越多,他就这样静静地呆在旁边,感受着一次次细心呵护的洗礼,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笑一笑,就可以得到比从前多上太多的回报。
惶恐不安是最开始的噩梦,梦见朝夕相处的对他最好的人离开了他,就这样撇下他一步步走近深山里,他着急的伸出绿藤去追随,却永远只差一点,生平第一次鼻腔涌上莫名的酸意,一股液体从眼角滑落,巨大的悲伤在胸腔炸开,难以平息。
从痛楚中醒来,一睁开眼,就见到梦里怎么触碰都摸不到的人,就坐在他床边,心疼的看着他,见他小小的身子哆嗦个不停,便宽衣解带躺在他旁边,用体温赶去他的恐慌。
该怎样去形容这种感觉,童冰兰不知道,他只愣愣的看向身旁的人,待对方睡熟也舍不得闭上眼,明明已经看不太清了,还倔强的朝着原先的方向看,再慢慢的,去触碰,去倚靠,去嗅闻对方身上温暖的味道,即便是黑夜,他也觉得异常安心。
后来,他唤这个人母亲,只有这个称呼,才堪堪能表达出他内心对童雨无限依恋的一隅,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也只能短暂的宣泄掉那些藏在身体深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而童雨本就是他的母亲,他体内所有的暖意都来自于他,之后才明白,是童雨的爱滋养了他的力量与身体,让他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变得同世人一般,有生长的迹象。
时刻黏在童雨身边已是常态,母亲有时会说未曾见过像他这般粘人的小孩,童冰兰听了,依旧窝在母亲的怀里,他暗暗的想,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化成原型,整日缠在母亲身上,隐藏在衣物下,去享受母亲身上每一处滑嫩的皮肤,不论去哪,他都可以和母亲整日在一起。
但他没有这样做,怕被母亲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心理阴暗的宵小之辈,所幸童雨足够爱他,听见街边的小孩儿指着童冰兰的鼻子骂他是孤儿,是上门的乞丐,立刻板起脸怒斥了一顿,且在看到他眼角的泪珠后,带他到家族有名望的人面前,许了从今往后只有童冰兰这一个养子的诺言,虽然因为血缘上不了族谱,总归是得到童家认可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童冰兰一直不怎么说话,等童雨按耐不住摸上小脸颊问怎么回事,才看到人哭了,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童雨注意到他了,无声的哭泣变成小声啜泣,最后控制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
童雨只能把他往怀里抱,抚摸背部试图让小孩别这么难过,许是压抑久了,童冰兰哭了一路,眼泪全部沁在童雨的衣服上,等到了屋子里,还要被人抱着,终于不哭的时候,才愿意把小脸抬起来。
先是用哑了的嗓子说谢谢母亲,随后嘟起嘴巴亲了亲童雨的脸颊,乖乖的从胸襟里拿出一个手帕,仔细擦干净自己的小脸和手,长舒一口气,努力提起嘴角逗童雨开心。
“母亲自会永远爱你,不必担心”,童雨爱怜的抚摸着小孩的头发,他心软万分,开始因为能遇到童冰兰并决定收养他感到万分庆幸,小孩认真的点点头,附和一声他知道,知道母亲是爱着他的。
顿了顿,扬起小脸,黑亮的眼睛看向童雨,似是不好意思说,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袖子,童雨也没催促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小孩说出来:“母亲,我想亲亲您”,童雨笑着点头,随即把脸凑上去。
很快脸颊上多了一处湿润,童冰兰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童雨以为这便结束了,谁知小孩亲上了他的嘴唇,冰凉湿润的触感,一下下亲着,到后面竟把舌头也伸进了嘴里。
童雨这才轻轻地推开他,正要皱眉教育童冰兰时,只见对方一下扑进他怀里,一边看他一边舔着嘴唇,语气诚恳地夸赞道:“母亲的津液好甜,冰兰喜欢,曾在书上看过母亲以口喂食给幼子,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还盯着童雨水亮的嘴唇,脸上带着一丝期待,似是希望他最爱的母亲也能主动给他一个吻,像刚才那样,唇齿相依,气息交融,最后再摸摸他的脑袋。
童冰兰觉得,母亲的嘴唇软极了,比他摸到过的任何东西都软,最开始亲上去的时候,先是闻到母亲吐出来的气息,带着青果的香气,童冰兰嗅了一会儿,心里的愉悦感像冬天入春时的冰面,忽的炸开,快乐全部涌出来。
随即撬开湿润的嘴唇,舔舐那些无色无味的津液,一口,两口,想无穷无尽的舔下去,童冰兰甚至想咬住嘴里的那块软肉,还没实施,就被母亲推开了,他看到母亲的脸颊绯红,似是有些嗔怒。
童冰兰下意识的撒了一个谎,他没有在书上看到这些,但在看到母亲表情的那一刻,嘴巴先行讲了出来,下一秒,他刚才突兀越矩的行为,得到了原谅。
童雨心里倒是没责怪童冰兰,特别是在他刚讲了那些话后,再说了,十岁的娃娃,能懂些什么,他摸摸小孩的脑袋,强调以后这种事情不许再做了,他们之间是母子之情,隔了一辈,亲吻是有悖伦理的事情。
小孩听了,似是有些沮丧,松开抱住他胳膊的手,低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他,眼底带着些泪花,小小的俊脸皱成一团,似是想不通童雨的话。
“那,那我们之间不只是母子之情,是不是就可以做刚才的事情了”,童冰兰一脸认真,然后又纠结到:“可是我只想你做我的母亲,也只想和你亲”。
童雨被他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你这小孩,想的还挺多,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便知该对谁做,至于母亲”,他说到一半,倾身上前,快速的在童冰兰脸颊上亲了一口,对方眼睛睁大,有些欣喜,又有些其他的情绪。
“你瞧,母亲也可以亲你,你把脸吃胖点,到时候母亲就多亲你几次好不好”,童雨说完,见童冰兰点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一关过了。
他又嘱咐了几句,听见有人在敲屋外的大门,起身去查看,童冰兰罕见的没跟上去,他在思考母亲说的那些话,幽深的瞳孔里再次冒出一缕绿意,缠绕繁复,久久消不下去。
他从一开始,便没听进去母亲说的话,从前的任何主意,都是童雨教授给他的,说什么便听什么,未反驳过,也未怀疑过,但这次,童冰兰摸上自己的心口,他竟因为母亲的话,罕见的感到愤怒,全身血液似乎都涌上心脏,手指里有什么东西在窜动,叫嚣着要让他把童雨束缚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母亲说的一点儿都不对,他们应该是想如何亲就如何亲的关系,夫子说母子乃世上最亲密的羁绊,那么他与童雨,也应该如此,而不是被母亲口中所谓的有悖伦理限制住。
童冰兰转过身,走到窗户旁,伸出还在发热颤抖的手,放到阳光下,丝丝血管无比清晰的露出来,像扇状全然攀附在他的血肉里,凝眼一瞧,似乎能看到血液流淌的速度,一点点汇入指尖。
一股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欲望达到顶端的时候,指尖冒出绿芽,一点点扭动着,顺着窗户往室内爬,似乎找寻到了目标,爬行的速度变快,在触到童雨睡枕的那一刻,绿芽快速生长,紧紧缠住枕头,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绿,等缠绕到一丝缝隙也无,才真正停下来。
童冰兰的瞳孔已经被墨绿色填满,他冷眼看着那些绿芽,突然抿起嘴角笑出声,桃花眼透出满满的欲望,合上手掌,等绿芽快速缩回体内,他坐到床边,仔细抚摸着童雨的睡枕。
“母亲,冰兰最喜欢您”,童冰兰小声呢喃,外面童雨的声音传进来,话题围绕着他在转,是母亲在叮嘱小厮,如何妥善安排他的膳食,详细到每一道菜的食材和味道,不许辛辣,不许甘味太浓,事无巨细。
童冰兰听后,快速跑出去,不顾他人的目光,扑向童雨的怀里,满怀馨香,一点点穿透他的肌肤,渗进每一根血管里,童雨调笑他只一会儿不见便如此,太过粘人。
周围的人也在笑,说少爷最喜欢老爷了,每次从学堂回家,别的小孩总要去街上买些什么才愿意回家,只有少爷,念叨着要回家和老爷一起吃饭,每次下马车前,还要用手帕擦干净手与脸,怕抱老爷的时候,脏了衣裳。
童冰兰似是被说害羞了,脸深深埋进童雨的怀里,手臂箍的极紧,他个子不高,如此依赖的姿态,旁人也只会说亲情浓厚,长大必是孝子,却瞧不见童冰兰此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孩童天真的笑,而是透露着一种终于得到渴求的东西后的满足。
童冰兰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只比童雨矮上半个头了,像个小大人,除了每天在学堂消耗的那些时光,剩下的他几乎都跟着童雨,路上遇到其他人了,都打趣童冰兰是母亲的小尾巴,轻易不离开。
他听了有时不说话,有时一本正经的反驳,指着三岁的娃娃说为何他可以一直跟着,众人都笑,调侃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三岁的娃娃别说整日被母亲抱着,就是整日吃奶也是可以的,童冰兰听了,紧紧皱着眉,转身跑开了,不管身后的笑声。
从那之后,童雨总能瞧见养子盯着他的上身看,与他说话视线才挪开,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有一次带他出去,见这孩子盯着路旁抱着娃娃喂乳的女人看,突然有些明白童冰兰前几日的行为了,但这样盯着陌生人看,实在不礼貌。
“冰兰,不许在女子喂母乳的时候盯着看,你现在年纪小,瞧上几眼或许没事,若你长大了再看,会被当成浪荡子的,以后要注意些”,童雨刚开口,童冰兰的视线就移过来了,听了他的话后点点头,坐上马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