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燃青看着二人有说有笑,一下子将来龙去脉猜了七七八八,总是冰冷的脸色控制不住地变得更加铁青。
虽然不知道他和那教头给白虎做了什么手脚,但猛兽终归是凶恶狰狞的,楚恒为了造个声势,如此以身涉险,真是……太过草率了!
楚恒感到探花郎忿忿的目光,笑意更甚,得意地朝他一挑眉,挥挥衣袖翩然而去。
圣上活捉了头传说中的白虎,一时间整个营地都沸腾了,人人挤破了脑袋也要凑到关着老虎的笼子前一睹究竟,不少人见了白虎直接叩首跪拜,大呼“神兽现世,天佑吾皇。”一时间,排山倒海的“天佑吾皇”传彻整个猎场。
楚恒高坐在主座之上,享受着人群高呼万岁,微笑着以万民的景仰佐酒一盏。
宋燃青站在人群里,虽然还自顾自生着闷气,却还是光明正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恒,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在周围的铺天盖地的跪拜颂扬声里,宋燃青忽然意识到他和楚恒自初见起便一直厮混在床上,虽然他自称为“臣”,但似乎从未以纯粹的臣子的目光来看待楚恒。自打一开始,他停留在楚恒身上的眼神就是暧昧而情色的,这个顺序似乎出了错。
即使楚恒的周身贵气难掩、即使宋燃青会去想象他睥睨天下的姿态,却是如何也不能真正将百姓眼中的当今天子准确地描摹。
而这几日,他终于从年轻天子意气风发猎场点兵射虎、拊掌大呼“万里英雄入彀中”中窥见心中的那个依旧不够清晰的身影所缺失的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灵魂,像是画龙点睛一般,他凭空为楚恒勾勒的轮廓终于有了真实的色彩。
宋燃青近乎愣怔地站在兵卒队伍间,望着那道风姿隽爽的身影,清楚地感受到四面八方的人群里汹涌的情感,那都是对当今圣上由衷的敬爱。
他也依稀明白了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内心也在发出不带任何情欲的、嘈杂的鼓噪。
在此刻,少年人福至心灵,终于理解了上任起居郎在卷宗里留下的那句话:“诸公每朝,朝堂犹暗,至陛下来,轩轩然如朝霞举。”
这绝不仅仅是对今上身形样貌的称赞,这更是天子气度。
独立在人群之前的楚恒浅笑着端起了金樽,目光不经意一般从宋燃青身上划过。宋燃青攥紧了袖子,衣袍下的身体兴奋地战栗不止。
傍晚,一堆堆篝火已经燃起,伶人奏乐、舞女扬袂,庆贺的宴会正式开始。
关着那头白虎的笼子被拖到了楚恒身旁,虽然已经找人给它做了伤口处理,但白虎还是蔫蔫地趴着。可即便如此,也让京城久居深闺里的贵女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别提献艺了,就连简单敬酒几乎也都不敢上前,完全没了其他心思。
宋燃青看着觉得好笑,就是不知道这一石二鸟的一步棋是不是也早就在深谋远虑的陛下的算计之中了。宋燃青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忽然发现对面座位上,有个面孔姣好的紫衣少女正眨着眼睛大胆地盯着他瞧。
心中警铃大作,他急忙换了平时的冷若冰霜的脸孔,埋头吃菜喝酒。
主座上,楚恒兴致高昂喝得微醺,一幕恰好落在了他眼底教他更是开怀,笑着扔了块肉给了一旁趴着的白虎。白虎拖着受伤的躯体走到那块肉前,犹豫再三,还是呜咽一声吃下了生死之敌的喂食。
坐席间,忠兴伯世子陶郁的脸掩映在篝火的火光里,神情晦涩不明。
难得能有幸和天子同席,又有圣上猎得白虎一事的好兆头,文武百官在席间都敞开了肚皮喝酒吃肉。
酒品最差的户部尚书,喝高了跑到楚恒面前学那西域的娇娘子跳胡旋舞,抓着两条不存在的披帛甩着袖子边唱边转圈,把自己转晕了倒在地上还气若游丝地哼:“让我给圣上跳舞……”
他夫人怕皇上怪罪,也嫌丢人,都不好意思领自家夫君回座,还是楚恒笑着喊了几个亲卫给这年过六旬的老头抬回帐子里。
也多亏了这没脸没皮的尚书大人跳了个疯子舞在先,场里气氛更是热闹,又有些人不安分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恰在此时,陶郁起身离开席位,笑吟吟地端着两壶酒走到了主座前,向楚恒行礼:“陛下,这是臣在西域商人那儿买的一种叫白玉霓的酒水,尝起来还有果香,正好就着尚书大人的舞姿下酒,定别有一番风味。”
一时间,席间所有知道当年那桩丑闻的朝中老人,看到陶郁起身,瞬间便醒了大半酒意,却又生怕表现出异样,只能硬着头皮挤着笑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同身旁的人们吃酒谈天。
楚恒眯着眼放下手中的酒盏,眼神迷离双颊泛粉,歪着脑袋对着陶郁看了半天,好似很难理解他说的话。过了半晌才轻声打了个酒嗝,眉眼弯弯:“哦?”
靠楚恒最近的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人是吃得肥头大耳的,肚子都爬到了裤腰带外,却倒也是个机灵的。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是已然烂醉如泥,从陶郁手里拿了瓶酒就往嘴里灌:“恒哥儿,让我先尝尝味,长辈还没喝呢,怎么能让你先喝?”他靠着楚恒身前的桌子瘫倒在地,仰头大张着嘴咕嘟咕嘟把半瓶的酒倒进了嘴里,还有半瓶全流在了衣衫上。
他仍不满足地甩甩酒瓶,自言自语:“怎么就这么点。”说完一歪头就睡着了。
一场足够荒唐逗乐的表演一气呵成,让陶郁没法戳破,让台下哆嗦打颤的看官们无不汗颜。
这淮阴王是诸王里在皇帝面前混得最开的,确实是有其独到之处。
他先是看出了楚、陶二人之间似乎不太对付,楚恒不愿在没试过毒的情况下喝酒,也明白楚恒不可能当着那么多知晓当年皇家密辛的大臣们叫下人来验毒,不论结果如何只会白白叫人看了笑话。这便当机立断装作醉得彻底,抢了酒以身试毒。
楚恒还愣愣地固定在歪着头的姿势上,听到淮阴王的呼噜声才拊掌大笑,“那朕便再陪皇叔喝两口。”
陶郁上前两步给楚恒斟酒,楚恒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一片清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陶郁抿嘴憨厚一笑:“自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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