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洲的声音渐缓:“那人已经被抓了,我会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章槐淡淡地笑着,回答:“我以前在香港做生意,会被人刺杀是非常正常的,企业家是人民的敌人。”
许晚洲皱一皱眉,轻声呵斥了一句:“别乱讲。”
章槐依旧淡淡地笑着,无奈地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那时候,拿着铁饭碗的国企职工,是成分最好、最吃香的人群。生意人在当时的人们眼中,无论赚多少钱都是不干净的,也确实如此,像司徒这样的倒爷,靠投机倒把发财起家,本就不干净。
没有人是干净的。
改革开放,转型必然有阵痛,有变革就会有牺牲,最早一批企业家,能平安顺遂活到老的都是少数。
许晚洲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我在你眼里单纯的跟白纸一张?”
“你就是个傻子!”
章槐笑得很开心,他的目光很惬意,慢悠悠地说:“许晚洲,别人要是这么说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除了我谁还会这么疼你?”许晚洲轻轻摸着章槐的手指,“你当然跟他们不一样,我了解你。”
章槐故意问:“多了解?”
“我知道你很善良。”
章槐笑着不说话。他善良吗?他自认为不,他只知道自己,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一些无可奈何的事,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卿本佳人,何故为贼。这八个字,前四个字不该由他来评断,可后四个字,却是他独自留在人间时的样子。
“别胡思乱想。”许晚洲捏着他的手指,“有我呢。”
章槐的思绪飘忽了一下,他开口答:“我没乱想,就是觉得外面这么大的雨,这几天只能在屋里待着了。”
“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这几天你得老老实实躺着。”
许晚洲凑过去,章槐条件反射地闭眼,然后一个吻稳稳当当落在他脸颊上。
这两天章槐住院,许晚洲就睡在边上的行军床上陪着他。许晚洲本来打算工作日请假,再陪他几天,章槐好说歹说把他劝了回去。
他本来也没什么事,这一刀根本伤不了他,故意引人魈上钩罢了,顺便在许晚洲面前发个嗲。现在人魈被抓进了派出所,章槐还得避开许晚洲去找他,许晚洲一千个一百个不放心,说周三晚上下了班,再过来看他。
章槐本打算等过一个礼拜,就去找那个人魈,不料许晚洲周三来时告诉他一件事:那个袭击他的人,名叫司徒的人死了。
“死了?!”章槐震惊,被他盯上的人魈,怎么会突然死亡?
“我刚从派出所回来,据说那个叫司徒的人,突发心脏病,昨天半夜忽然死了。”
头一回,章槐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许晚洲看他表情怪异,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没了。”
“听说是心血管疾病,大半夜发作,人一下子就没了,我明天再去问问,你别想这些。”
章槐将脸上的震惊压下去,抬眸换成笑脸,看着许晚洲:“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吗?”
“当然。”许晚洲坐过来。
章槐也挪过去,枕在许晚洲的手臂上。
医院的晚上很吵,许多病人大半夜会突发疾病,很多病人昼夜颠倒地生活,一到了晚上,就开始大声嚎叫。
章槐只在这里住了没几天,就体验到了人生的诸多冷暖悲欢。
许晚洲轻轻拍拍他的背:“我问过医生了,你还要住一个礼拜。”
章槐不开心了:“我想回家。”
“你一个人住那么远,我不放心,再住几天吧。”
章槐也不坚持,他说:“但我吃不习惯,我想吃你做的饭。”
“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真奇怪,明明他们才在一起两个礼拜,章槐已经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过的了,他靠在许晚洲手臂上,保持着一个不利于伤口恢复的姿势,回忆起以前他一个人的生活,却觉得那部分记忆,模糊得像是一面雨后沾满水渍的玻璃窗。
他不想琢磨那么多事,许晚洲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想多一些温暖的记忆。
因还要赶回去上班,许晚洲第二日一大早就走,章槐待他离开后,偷偷去确认那个叫司徒的人是否活着,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死了。
他不信巧合,他盯上的人魈,怎么可能忽然死掉?人魈突然被弄死,一定有人作梗。章槐心里隐隐窜火,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件事的,除了他那喜欢多管闲事的师父,还能有谁?
章槐四处找他,可惜那金身上仙竟然躲了起来,章槐只好憋着一肚子火,等着下回碰见再找他算账。不过他不明白,这位上仙虽然喜欢掺和他的私事,但绝非会随意出手之徒,他以度人为己任,为什么会忽然出手把他的人魈给杀了。
再找人魈也需要时间,许晚洲身边都是根正苗红,端着铁饭碗的人,人魈不好找。除非他故技重施,再找一个像司徒这样的人,让他记恨上许晚洲。
可这并非章槐所愿,他不想搞这样的手段,更不希望有人掺和进他们的感情里来,哪怕只是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