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于是章槐精疲力竭之时,被追来的医生和护士围住,他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抓住这个杀人犯!”
然后所有人开始高呼,他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就好像这样喊着,他们就站在了正义的一边。
他们又吵闹起来了,章槐无法站起,他回过头瞥见人群朝他涌来,只是更轻蔑地,露出了一个嘲笑的神情。他的傲慢让人们更加憎恶,人们穷凶极恶地围过来,抄起铁棍、木棒,往他身上狠狠砸去,对他拳打脚踢。章槐被人群包围,他躺在地上,根本没力气反抗,迟钝的痛觉,抽筋拔骨地钻进来,他觉得自己像一棵已被白蚁蚕食空了的,死去的树。
阳光刺眼,他闭上眼睛,伸手捂住了胸口的吊坠,蜜蜡是很容易碎裂的,这是他身上唯一完好的东西,至少,要比他的心完整。
人们将他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拖回去,锁在病房内,绑上铁链扣住。章槐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连呼吸都近乎感觉不到。
无人在意他是死是活,可能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吧,所以任由他们处置,也不做反抗。人们商议一番,决定将他暂时关押起来。
如果子清去世的事被发现,他们就将章槐拖出去顶罪,但为了防止他胡言乱语,所以最好先别医治他,让他就这么昏迷着;如果子清的尸体没人来认领,那就更好,过段时间就把章槐给杀了,反正这医院地下三尺挖下去都是尸骨,再多这一个,也是无所谓的。
妇产医院是最接近生死的地方,生育,既有人生,也有人死,活着的,不是恶魔就是疯子。
许晚洲的直觉敏锐,他当时就意识到章槐有危险,但现在却被困在屋内无法出去。他醒来后焦躁不安,拼命撬门,但在多次撬门失败之后,无能为力地停了下来。
他走回客厅,坐下,静坐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拦着我?”
红绡躲在一侧,她恍惚意识到,许晚洲在跟她说话。
“出来吧,让我见见你。”许晚洲抬起头,他四处环视着,露出了一个无奈而忧伤的微笑。
红绡犹豫了一下,她在墙壁上故意用血字大笔写下:我是鬼,你不怕我?
“你救了我,我知道。”许晚洲并不畏惧,他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在血字上轻抚而过,问,“你的字很漂亮,我们之前见过吗?”
墙上的字骤然消失了,红绡有些不好意思。许晚洲就站在墙边,他伸手过来时,就好像在抚摸她的脸那样。红绡静静凝视着他,他们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
红绡时隔许多年,再一次近距离接触许晚洲,有一种隔世般的恍然。他真温柔,温柔之下有一种静谧而强大的力量,就好像能抵抗所有的伤害,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也曾见过的,在上海老石库门的房子里,那时她不懂这样温柔的力量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命运究竟带她去往何处。
很多年过去,许多事都变了。
“医院里很危险,章槐现在也很危险,对不对?”
红绡不回答,她写下:是他要我送你回来。
许晚洲坚定不移地说:“放我出去。”
红绡不知该如何是好,章槐要她带许晚洲走,如果放他回去,章槐一定会生气。因此她犹豫片刻,写下:他会解决的。
“他现在需要我。”
红绡一愣。
“他是很容易受伤的,我得去保护他。”
红绡再是一愣。
章槐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总是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总觉得那个人是无所不能的,哪怕他流露出脆弱,也是锦上添花,叫她心生怜爱。可她打心底里也是知道的,他真正的痛苦不会向她表露,章槐需要的是许晚洲。
“你放我出去,我必需去找他!”许晚洲走到了门边,紧紧抓住门锁,“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那里,万一他受到伤害,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红绡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正在犹豫,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许晚洲在砸门。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刀猛砍门锁,门框碎裂砸下木板,割破他的手,顿时鲜血淋漓。红绡一惊,迅速解开门锁的锁扣,门锁自动转了个圈,打开了。
许晚洲仓促说了句谢谢,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红绡透过窗,看到他匆匆忙忙朝医院方向跑去,烈日当头照下,照得前路光明灿烂。
章槐在傍晚时醒来,醒来那一刻浑身剧痛如毒药扩散,他几乎是疼得瞬间昏过去,又在下一次的剧痛中惊厥过来。反复了好几次之后,他的意识倒是逐渐清晰起来。他呼吸微乎其微,无法挪动一下,手脚被捆着锁链关在病房之中,四周窗门紧闭,窗底下一抹夕阳灿烂的红,照进来。
一天又过去了,可这一天如此漫长,漫长到他等到那抹血红色从床底褪去,黑暗彻底包围过来,才回忆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浑浑噩噩地想,人魈已经炼成,下一步他就该去找许晚洲了。快刀斩乱麻,趁现在身体的疼痛占上风,干脆点把许晚洲杀了,免得心里难受。
他这样想着,挣扎了下,手脚上的锁链一紧,痛得他有几秒的时间无法呼吸,然后慢慢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被人们给抓了,关在这里。对此,他只流露出了瞬间的惊讶,立即就明白是谁做的,又因何要将他困在这里。
他不做反抗,只是觉得可笑,既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他们可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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