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老妇人的直觉敏锐，他看到许晚洲朝信瞥了一眼，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奋力抓住许晚洲，厉声尖叫，“是不是他？许少爷，你说话啊！”
许晚洲感到心悸，他不能让章槐被发现。
“是他害死了我儿子，一定是他！”老妇人叫起来，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大哭起来，“他们怎么能这么狠毒呀！许少爷，你要为林骏报仇呀，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报仇，报仇。
一个人死了，不管生前如何，似乎所有的罪孽就都可以一笔勾销，就可以不顾是非道理，成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虚影。
“许少爷，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那老妇人跪在他面前，她双目空洞，抓住许晚洲的裤脚，眼泪滴在地上，“你告诉我吧。”
许晚洲看着眼泪洒在灰色的地面，他想到墙上那些血字，想到被无缘无故害死的老人，他没有说话。
“若你不肯去，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就是死，也要去替我儿子报仇。”
许晚洲沙哑地开口：“老婆婆，你要怎样报仇？”
那老妇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了几声，突然瘫倒在地。她匍匐在地，边笑边哭，不断抹着眼角的泪：“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报仇，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许晚洲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平静地回答：“是我杀的。”
那老妇人回过头来，她分明是不信的，含着泪颤抖着问：“许少爷，您说什么？”
“是我杀的。”许晚洲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然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他用一种讽刺的语调说，“是我杀了林骏。”
老妇人震惊无比地看着他，许晚洲平静地坐在她面前，他冷淡而嘲讽地看着老妇人，透过老妇人那双混浊而狡猾的眼睛，他知道这个老妇人即使不信，但终有一日会将这份账算到他的头上。
他是从那个村庄里走出来的，他明白在农村生活的人都拥有特殊的智慧，他们是恶鬼，是生吃人血和人肉的恶鬼。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坚定不移：“我说，人是我杀的，谁让他一直缠着我。”
他想：章槐，你聪明又狡猾，可你的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那么干净，我不能让你遇到这样的人，我永远不会让你碰到这样的人。
老妇人什么都没有说，她幽幽地啜泣着，兀自呢喃：“许少爷，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林骏听了也难瞑目的……您不要这样说。”
那老妇人说着，缓缓退出去，她在门口时，依然卑怯地说：“许少爷，是我不该来打扰你，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许晚洲听到门关上，这位老妇人的脚步声沉沉，他知道待这位老妇人重来时，他恐怕在劫难逃。
他站起身，走到隔壁，打开林骏屋内的房门。
许晚洲站在空荡荡的屋内，窗户上有一道裂痕，月光照进来时，地面有一道弯弯扭扭的路径。许晚洲在静默之中开口：“林骏，这一切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头扔在地面，清脆地响了一声。红绡在墙壁深处躲着，她第一次感到了惶惑。
她失败了，她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许晚洲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说：“你最恨的人是我，所以冲我来。”
第二天清晨，他去跟章槐分手。
章槐不同意分手，慌乱之下朝他开了一枪，许晚洲看到章槐在开枪之后，一瞬间万念俱灰，那一枪不是冲他来的，章槐只是想伤害自己。
许晚洲心疼他，归根究底，章槐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人陪伴而已，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爱。
所以哪怕章槐真的杀了林骏，他也决定保持缄默。
真相不重要，章槐有无法对许晚洲开口言明的苦衷，许晚洲同样有必须要隐瞒的事。很公平，谁也没欠着谁。
那位老妇人隔了一日，便重新来找许晚洲。
许晚洲身上有伤，他艰难地开门。老妇人见许晚洲肩膀受伤，一时慌张无措。
她慌忙问：“许少爷，你怎么了？”
许晚洲淡漠地转过头去。
老妇人慌忙上前，伸出手，紧紧抓住许晚洲的手，她咧开干瘪的嘴，悲凉地说：“许少爷，我儿子死了，我代替他来照顾你。”
许晚洲看到那老妇人迈进他的家门，将身上的包袱放下，走向厨房，拧开水龙头。水池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许晚洲觉得那像是一种无情的嘲笑。
老妇人替他打扫房间，并做了饭，许晚洲拒绝了林骏，但他并未拒绝这位老人。
老妇人颤抖着双手，将饭菜端上来，站在一边，她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带着哭腔说：“许少爷。你命苦啊，你弟弟死了。如果林骏还在，他还能代为照顾你。”
许晚洲本想说他并不需要人照顾，他此时此刻，面对着一桌饭菜，只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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