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里蕻的道观回到贺府后,楚颐的眉头便没再舒展过。
为免雪里蕻那蠢材冲动行事,楚颐装出成竹在胸的模样,说一切交由自己来处理,但雪里蕻的蛊主是光王,楚颐一下子确实想不出如何哄这尊贵跋扈的二皇子为雪里蕻解除蛊毒。
别说如何让光王解毒,楚颐甚至还未想通,何以强暴雪里蕻的人竟会是厌恶象蛇的光王。
楚颐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脑内万蜂齐鸣。
林嬷嬷缓步上前,将端着的瓷碗放到楚颐榻前的矮桌上,温言道:“公子,喝了药休息一会吧。”
楚颐垂眸瞥了眼墨汁一样的苦药,皱着鼻子捧起来,憋着气灌了大半碗便放下了。
林嬷嬷仍不离去,眼睛看看剩下的药汤,又看看楚颐。
“知道了,等会儿再喝。”楚颐蹙着眉,逃避一般地转移了话题,“昨日景通侯发了请柬来,邀我到菊园饮宴,嬷嬷为我打点马车和手礼,我换套衣裳就出来。
“还要出去?”林嬷嬷踟蹰了片刻,开口劝道:“公子寒症未好,清晨才出去吹了冷风,午后应该好好在家中休养才是。”
楚颐摇摇头,雪里蕻与光王之事,他始终如雾里看花,难得有机会从景通侯那几个光王的股肱心腹处打探,他岂能不去?
要办的事太多,由不得人闲散。
楚颐将身上的素色衣裳换下,另穿戴上一身讲究的行头,这才在书房的榻上小憩一会,待约定的时辰一到便出发。
谁知午时刚过,天空中忽然紫云密布,不消片刻,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西风吹送,雨丝如银针一般斜刺入书房的窗台上,竟生出几分尖锐的寒意。
楚颐在窗边的榻上睡得不安稳,醒来头晕目眩,只觉眼前的天地都朦胧成一片,触目唯有枯叶零落,孤雁惊风,萧索满秋。
窗外一个小童打着伞快步走来,立在书房门外向林嬷嬷禀道:“景通侯府派人来传话,说下雨天扫兴,登高宴择日再会,命小的问夫人安。”
林嬷嬷正坐在屋檐下剥荔枝干,闻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走进书房慈祥地劝道:“公子还是回房睡吧,今年冷得早,不将身子养好,恐怕这个冬天不好过。”
谁料楚颐哑着嗓子笑了笑:“好不好也是这副烂壳子了,难得在家,嬷嬷,您打发人叫贺呈旭带着账簿过来,他和兰氏初次持家,我看看做得如何。把怀儿也一并叫来,就说我要查他的功课。”
“公子!”
“知道了,我有分寸。”楚颐移开眼,又转移了话题,“去吧,这药凉了,有劳嬷嬷为我换一碗热的来,还要一碟蜜渍的果干。”
林嬷嬷只得无奈地出去传话,楚颐趁这间隙忍不住又眯了一会,谁知这回在雨声中竟睡深了,无知无觉地不知睡了多久,甚至还做了个梦。
等楚颐重新睁开眼,身上已多了一件宽大的玄黑氅衣,楚颐认得自己衣服的每种熏香,却闻不出这衣服上的是什么香,只觉温暖热烈,让人眼饧腰酥,恨不得懒懒地拥着它反复磨蹭。
只是楚颐到底还记得唤了怀儿和他的继子贺呈旭过来,挣扎着从榻上撑起身,结束了这意外惬意的午休。
一抬头,楚颐却愣了。他的继子竟坐在卧榻对面的书桌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锋锐地盯着自己。
不是二继子,是大继子。
贺君旭穿着玄黑色的窄身单衣,勾勒出窄腰宽背,臂肌隆凸,颇具几分英豪气概。
楚颐腿一抖,将身上披的那件脏大衣一把踢到地上,戒备地抱紧了双臂:“你怎会在这里?”
贺君旭将他难得慌乱的动作看在眼内,挑了挑眉:“奉祖母的吩咐,来给你请安。”
楚颐闻言便端起继母的派头来,厉色呵斥道:“给母亲请安,为何不在外禀告就进来?是谁教你的规矩?”
贺君旭觉得奇怪:“大白天的,难道你的下人全死了么?自然是你的好嬷嬷带我进来的。”
他刚来到遗珠苑里,林嬷嬷一见他便如临大敌,他说来给楚颐请安,林嬷嬷便露出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径直将他带进了书房,亲自关好窗、关好门,谴责地看了他一眼后便出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贺君旭和睡得毫无防备的楚颐。
楚颐一下就明白了——林嬷嬷恐怕是误会了,以为贺君旭要和自己白日宣淫……
楚颐脸颊如烧,没好气道:“那你现在请完了,滚吧。”
“你以为我巴巴地在这儿看你睡觉啊?”贺君旭一直被怼,也演不下那副母慈子孝的戏码了,低沉的声音语带威胁:“赶紧过来,我还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