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祁言宿舍出来,韩尧并未回自己宿舍,而是转头去了办公楼,他心里存着许多疑问,必须找陆臻问清楚。
陆臻刚和其他队员打球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接到了一个紧急文件,需要他立刻处理。
韩尧敲门进去的时候,陆臻正坐端在电脑后面,手指不断在键盘上敲击着。
陆臻穿着夏季体能服,衣服湿透了,脸上头上满是汗水,露出的手臂精壮结实,上面还有一些陈年旧伤疤。
韩尧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跟前,立正敬礼。
陆臻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小韩啊,先坐。”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沙发,便继续埋头工作,似乎对韩尧的到来毫不意外。
韩尧在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双手平放于膝盖,一副训练有素的军人面貌,看起来非常镇定。
陆臻很快处理完了文件,习惯性地拿起面前的水杯喝水,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不得已又放了回去。
谁料,这时韩尧竟起身走过去,主动拿起那只杯子倒了些水,递给陆臻。
陆臻剑眉微挑,顿了顿,从容地接过杯子,吹凉后,喝了一口。
“小韩,有什么事么?”陆臻的神色一如往常,亲切而和善,似乎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韩尧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没到敌意的程度,但也绝非友善。
陆臻也没有急着再问,噙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动声色。
两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韩尧终于开口:“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全部,我爸的事,副队……不,祁言的事,还有你的事。”
“哦,所以呢?”陆臻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泰然自若得都叫人有点心惊。
如果换做以前,韩尧可能会觉得他是临危不乱,并且还会由衷佩服他超高的心理素质,可现在,他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陆臻的城府太深了,是他这个年纪根本比不了的,即使他已经接受过各种专业的训练,即使他已经成长了许多,沉淀了许多,可在陆臻面前,他仍然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陆臻看透了他,也算尽了他。
韩尧盯着陆臻看了很久,他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点畏惧在的,他知道得越多,这种畏惧就愈发鲜明,再加上,他还有牵挂,还有顾忌,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如同在过独木桥,脚下是滔滔江水,身后是万丈悬崖,必须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必须每一步都确保稳固,且没有退路。
“既然这样,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我爸是不是你叫去镇上的?”韩尧思忖良久,否决了许多没有意义的对话,选择直截了当表明来意,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与陆臻过招的次数,保存实力,也避免过度暴露自己的心虚。
陆臻没说话,只是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很明显是默认了。
韩尧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很奇怪,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韩尧又问,问的问题虽然不客气,但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和,他今天不是来吵架的,而是谈判。
陆臻先是盯着他,然后以同样的语气反问道:“那你认为我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才这样做的呢?你又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这倒是把韩尧给问住了。
是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好像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陆臻这么做是为了私欲,难道要他当着陆臻的面说,他只是主观上认为陆臻要借他爸的手给他使绊子,把他逼走,然后借机抢走祁言吧,那样好像太幼稚了一点。
韩尧的脑子飞速运转,他觉得这样下去还是不行,陆臻短短一句话就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得拿回主动权。
韩尧故作镇定地沉了口气,没直接回答陆臻,而是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切入:“你知道我和祁言已经和好了吧?”
“知道。”陆臻表现得很大方。
韩尧沉声道:“不如这样吧,大家都直接一点,你说你的条件好了,要怎样你才能放过祁言?你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说,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陆臻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看韩尧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你?为我?”
“对,”韩尧面容严肃,眉宇间是斩钉截铁的,“我知道北城东片的那个项目劳心又劳力,如果不是为了祁言,你也不会答应我爸,祁言我不可能让给你,但是也不能让你白费力气,我可以为你做事,任何事。”
陆臻的眉毛扬了起来,饶有兴味地望着他:“比如?”
“我知道队里时常会接到一些非常艰巨的任务,每次选人的时候你一定都很头疼吧,我虽然刚入队,还没有实战经验,但我敢打敢拼,豁得出去,我可以为你鞍前马后,解决你的忧虑。”
“你竟然连我每次怎么选人都摸清楚了?准备得挺充分啊。”陆臻越听越觉得有趣,尾音都带了愉悦的上扬。
韩尧没接话。
陆臻故意等了一会,眼睛紧盯着韩尧,把他盯得后背都有点发寒,然后毫无预兆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韩尧,你当特种部队是什么地方?杀手组织啊?还是什么黑道帮派?还敢打敢拼?鞍前马后?幼不幼稚啊你。”
韩尧一愣,也反应过来,脸皮一瞬间涨得通红,方才那些话,前面一段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了,后面一段则是在陆臻的追问和诱导下脱口而出的,刚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陆臻一笑,他就回过味来了,好像真就如陆臻所说那样,有那么一点,不,是相当,极其的,幼稚。
望着韩尧阵红阵白的脸色,陆臻的笑容简直可以称得上灿烂,好像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好笑的事。
陆臻笑了很久,可能都有半分钟,扶着额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有空揉一揉快要抽筋的脸:“韩尧,你真是一个……非常出乎我意料的人,”他挥了挥手,干脆利落,“行,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你还是先来回答我一下,我前面问你的话吧,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叫你爸过来,就是要抢走祁言?”
韩尧还没从被羞辱的那阵劲里缓过来,冷不防又被陆臻绕了回去,整个人都有些懵。
陆臻看他不说话,于是自己把话接了过去,替他回答了:“因为你心里已经事先把我定义为‘恶’了,不是么?”
韩尧瞪大了眼,他是真没料到陆臻能这么直白。
“所以你就是这样狭隘地去给一个人匆忙定论的吗?”
“我……”韩尧张了张口,可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