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三月开春,宫里的梅花照旧陆续谢了,凋零的花瓣从枝头飘下,打着旋儿地落在了地上。
穆晚襟摆脱了聒噪的宫女,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他鲜少有这样自在的时光,如此无聊的事,对他来说却总是乐此不疲。
他正出神地看着,身侧却翩翩然掠过一只紫色的蝴蝶,那样热烈的颜色,在满园春色中异常稀奇。
穆晚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去扑那停在枝头的蝴蝶,可手刚要碰到,对方就轻飘飘地飞去了别处。
穆晚襟气鼓鼓地努了努腮帮,他跺了跺脚,将手中捡来逗蚂蚁的树枝随手扔掉,一路逐着那只蝴蝶往人烟稀少的偏处跑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一处废旧的梅园,那蝴蝶却凭空消失了一样没了踪影。穆晚襟心下有些失望,他环视了一圈周遭,才发觉这儿的梅花开得还很繁茂,丝毫没有凋零的颓势。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踏入了梅园深处。
这儿满是萋萋的荒草,似乎鲜少有宫人打理。只是那些梅树倒是排列得颇有章法,虚虚实实长成一片,想来曾经也是被建造者倾注了心血。
三月的暖阳和煦温畅,照得穆晚襟脑袋昏沉。一阵风吹过,带着浮动的暗香,吹迷了他的眼睛。穆晚襟伸手揉了揉,一睁眼就瞧见了那只被跟丢的蝴蝶。
大概是失而复得的心理作祟,穆晚襟心想这次一定要抓到它,便挽起宽大的袖子朝前奔去。
那蝴蝶一路飞飞停停,终于拐过了一株梅树,停了下来。
穆晚襟喘了喘气,抬头却远远见到了穆黎正坐在一棵巨大梅树下,而那只蝴蝶此刻正停在穆黎的鼻尖处,兀自扇动着艳丽的双翅,得意洋洋的样子。
“十一哥哥?”穆晚襟叫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走上前去,看见穆黎正闭着眼睛,脑袋朝一边歪着,似乎是睡着了。
穆晚襟与这个排行十一的皇兄并不熟悉,两年前母妃在除夕晚宴上将他接了过来。他们相差四岁,本应是没什么间隙的年岁,但穆晚襟总觉得对方冷冰冰的,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
可是木头桩子睡着后也会这样毫不设防吗?
他站在穆黎面前,目光挪到了那只蝴蝶的身上,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向它伸出了手。
兴许是动静太大将穆黎吵醒,只听对方轻哼了一声,皱了皱眉,眼皮颤抖着睁了开来。
穆晚襟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蝴蝶却已不知何时飞远了。他收回手,歪着头与穆黎四目相对。
彼时穆黎也不过刚满十二岁,但眉宇间已依稀显现出了与穆晚襟截然相反的英气。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浓眉,下意识地侧过头朝蝴蝶振翅远去的方向望去。
春风倏而骤起,将他摊在腿上的书页吹得哗啦作响。那声音本不算响亮,但在静谧的梅园却清晰得如万马奔腾般浩大。
“蝴蝶……”穆晚襟低声解释道,“我是来抓蝴蝶的。”
“唔。”穆黎不置可否。
“十一哥哥呢?”穆晚襟蹲下身,双手放在膝盖上,“听九哥他们说今日太傅要教新的功夫。”
穆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皮,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想去”。
穆晚襟心底大概是知道原由的,估摸着是其他皇子们借练武的由头联合着欺负这个沉默寡言的十一哥哥吧。
他没再追问,只是朝前探了探脑袋,“那是什么书?”
穆黎顺着穆晚襟的目光朝下看了眼,“这个吗?”
穆晚襟点点头。
“是《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