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安殿
“胡闹!”宣太后难得地大发雷霆。穆晚襟站在一旁,宣太后怒斥了一声后便紧闭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复又睁开,但美眸中时仍是怒火难平,“你皇兄一向是稳重之人,怎么那样唐突要御驾亲征?战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穆晚襟略一抚扇,徐徐答道:“母后莫气,个中艰险襟儿自然与皇兄说过多回。但您也知晓皇兄性情坚毅果敢,断是不听劝的。”
他顿了顿,神情忽然变得格外柔和,“如今之势,已非皇兄本愿可以左右。不过襟儿相信,以皇兄之能,定可凯旋。”
太后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皇兄在你眼中,自是千般好的。”
穆晚襟浅浅一笑,“知我者,母后是也。”
“还在贫嘴。”宣太后虽心知穆晚襟说这些是在缓和她的情绪,但面上仍是愁容难减,“哀家实在是忧心黎儿的安危……这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分毫……”
一旦想到这些,太后那不自觉捻动佛珠的手都颤抖了起来。穆晚襟见状忙细声安慰了几句,末了又道:“母后,皇兄既已身先士卒,你我在京中自然也是要提前打点妥当的。”
他将折扇放到桌面,悠悠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山戎确是狼子野心,但朝中亦不乏禽兽食禄啊。”
宣太后心下亦如明镜,她轻扫了一眼穆晚襟,随后抬手将侍奉在侧的婢女静儿招了过来。
“太后娘娘。”
“静儿,你差人去岑太妃府上一趟,”太后扶着额,低声吩咐,“就说哀家近来身体不适,念叨起了故人,让她进宫来陪哀家住上一段时日吧。”
“是。”
静儿刚要走,穆晚襟缓缓出声:“听闻太妃府上有位曲艺绝佳的姑娘,名唤小莲。母后既是要养病,不如把她也一并召来,也好解解乏。”
京城内的城门前挤满了百姓。
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男人一手提着只刚宰的芦花鸡,一边拨开人群凑了上去。他略一掀开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露出一双招摇的碧绿眼瞳。
城门处张贴着张新告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并不能十分读懂那告示上对他来说略嫌晦涩的行文。他将黑纱放下,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大叔,敢问这告示上写的什么?”
那人回过头,用颇为忧国忧民的神情重重叹了口气,“哎哎——征兵令,又要打仗啦!”
“打什么?昌兰不是已经请降了吗?”
“这不北边又出事了,山戎打了过来,皇上都御驾亲征了……啧啧,这年头真是不太平。”
那头戴斗笠的年轻男子明显一怔,“御驾亲征?”他重复了一遍,“大叔你别是在胡说八道吧?皇上怎么可能跑去打仗啊?”
中年男子略有不满地打量起眼前怪异的年轻人,语气不善道:“我说你这年轻人,这么大的事我犯得着乱编吗?造皇上的谣可是要掉脑袋的!再说了,咱们这位新帝登基后,先是水遥,再是昌兰,前前后后已经打了不少仗了,哪有那么多领兵出征的大将去折腾啊。他想打山戎,可不得自己上!”
此话一出,一旁的花甲老人也捋着胡须附和起来:“唉,只叹兴亡都是百姓苦哇!”
有人带了头,一时间唱衰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一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忍不住插嘴:“话可不能这么说,山戎盘踞我朝西北,屡有来犯,边境百姓亦是苦不堪言。咱们虽远在京城,却也要居安思危才是。皇上此次出征山戎,若是胜了,可保两国至少十几二十载的太平,这仗怎么就打不得?”
那秀才的话引来一旁的几名同窗点头不已,可却遭人讥讽:“哎唷,你们这些个酸儒嘴上说得好听,怎么打起仗来不见你们去募兵处报个名啊?”
周遭一团哄笑,一群人很快就叽叽喳喳吵了起来。那戴着斗笠的男子无心再去听这群人的议论,提着手中那只沉甸甸的芦花鸡独自往城郊走去。待到周围没了旁人,他才将斗笠摘下,竟然就是那日与穆黎在浔河江畔分别的碧浓。
原来那天他和光芜并未离京,而是在京城外郊置办的一处宅子住了下来。那宅子是他还在宫中时便托人买下的,本是打算用作平时偷溜出宫时的落脚之地,不想竟以这样的方式一住便是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