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是担心那里鱼龙混杂,您过去万一有什么闪失……”
穆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你身经百战,还能护不住我的周全吗?”
那笑声克制且转瞬即逝,叶初曈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鞭子,他咬了咬下唇,郑重其事般答道:“属下绝不会让您有半点不测。”
穆黎望着面前那逆着光的笔直背脊,呼啸的寒风伴着飘雪从帘账掀开的地方飞进马车内,他将帘子放下,沉声道:“如此,那便多有仰仗了。”
那间赌坊是近日在京城突然盛起的,无名无号,只因其开设于一艘画舫上,因此得名水上赌坊。与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派相应,赌客想上赌坊,需得由小厮引路,用布条蒙住双眼,再乘坐小舟约一炷香的时间漂至浔河江心,方能一睹这神秘赌坊的真容。
穆黎与叶初曈一同从小舟上被带至画舫,相比起随风浪摇晃的一叶孤舟,这画舫行驶地要稳健得多。
“二位爷,可以摘下布条了。”
身后传来同行小厮的声音,穆黎将那厚重的黑布条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艘通体黑红的巨型楼船。一座足足四层的彩楼从双桅之间耸起,金檐碧瓦,雕梁绣柱,纵是自小在皇宫长大的穆黎也无法对眼前这艘画舫的非凡气派有所置喙。
一旁的小厮堆着洋洋的笑,哈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爷,请吧?”
“主子。”叶初曈走近穆黎,穆黎点了点头,二人便在小厮的带领下一前一后步入了画舫。
舫内一楼入门处是一群抱着琵琶的艺伎,穆黎放慢了脚步,尽管周遭嘈杂,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所奏曲调竟是宫乐曲谱《平沙落雁》。
穆黎心下微沉,看来这画舫主人的身份的确非同小可。
小厮将赌坊的规矩及坊内布局一一告知穆黎二人,叶初曈暗暗环视了一圈周遭,只见满屋的赌徒嚷嚷得面红耳赤,赌局更是层出不穷,雅俗共存于一室,让人应接不暇。
叶家例禁森严,叶初曈从未涉足过这类场所,因此一时不知从何查起。一旁的小厮揣着手,眯眯笑道:“两位想玩点什么呢?”
穆黎自然知晓叶初曈不谙此道,他瞟了一眼鲜少人去的角落,不紧不慢地回道:“投壶。”
这是一种简单的投掷游戏,只需比试出谁投中的规定箭矢更多,即可分出胜负。但也正因其玩法太过简单,且相较于运气,技巧性更强,因此不受赌徒的青睐。叶初曈出身武将世家,投壶与射箭有相通之处,这应当是最适合他的赌局。
因为投壶没有赌客玩,因此只能与赌坊养的散客开局。这赌坊内的投壶与平日王公贵族酒宴上的不尽相似,单是那十丈远的距离就与平日所见的玩票性质大相径庭。穆黎望了一眼远处的壶器,由于隔得太远,他看不清瓶口究竟多大,但仍能看出比平时所见要小得多。他收回目光,一些附近桌的赌客此刻纷纷围过来看热闹,看来投壶在这赌坊还真是个稀罕局。
上缴了碎银,赌坊的小厮将五支无镞之矢奉上,由庄家先行投掷。投掷者约摸三十岁上下,一双窄而短的眼睛里透着精明的算计。
“哎呀这人我认识!”一旁凑过来的汉子突然叫出声,“他以前在军营当弓箭手,听说是个百发百中的神人!”
“嗬,真的假的?”
“可不嘛,也不知道怎么就来这赌坊当散客了。”
穆黎不再去听那两人的讨论,虽说投壶与射箭有相通之处,却又有很多不同。因此工于箭术不见得擅投掷,反之亦然。他将目光投向了已经上场的那人,只见那男子伸出拇指眯起一只眼试了试距离,又掂了掂箭矢的重量,随后才成竹于胸般将箭矢投了出去。箭矢划过空中,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十丈远开外的壶器里。
周围看热闹的赌客很给面子地拍掌叫好,那人也神情得意地又将剩下的几支投完。他投得很慢,好像每一次投掷都是经过了精心计算一般。尽管有两支未能投中,但要知道这可是十丈的超远距离,投壶并非射箭,没有弓弦的助力,需完全倚仗臂力进行。如此远的距离,再加之那样窄小的瓶口,超过五成的准头已经是十分了得的成绩了。
穆黎看了眼叶初曈,他并不为叶初曈担心,而对方对这个结果看来也一样并不在意。叶初曈从容地接过小厮递来的柘木箭,不同于前者的反复观测,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只听得“咻”的一声,那褐色的箭矢便已稳稳当当地立于壶器内。
精准而迅捷,十分具有观赏性。
叶初曈冲穆黎扬眉,露出一个与平日里的拘谨截然相反的张扬笑容,连穆黎也忍不住被那明亮的笑脸感染,不禁颔首回以一个赞许的微笑。
得到肯定的叶初曈回过头,他拿起小厮手里的第二支箭矢,又是毫无悬念的一次投掷。
一旁围过来看热闹的赌徒连连发出惊奇的赞叹声,在这艘赌舫上的赌客大多不是第一次来,但却是第一次见有人在这里玩投壶,因为这项活动供以投机取巧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围观者毫不吝啬的夸赞让先前投掷之人不由得心下紧张,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冲人群使了个眼色。混杂在人群中伺机的精瘦男人佝偻着背,趁着无人注意,探到了人群后方。他攥着手,在叶初曈投出第三箭时将手中的东西弹出,箭矢被击中,打乱了原先的飞行轨迹,随后应声落地,周围好事的人群传来一阵嘘声。
叶初曈朝干扰物射出的方向扫了一眼,却被奉箭的小厮挡了过来,“这位爷,第四支给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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