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花轿里。
外头锣鼓喧天,好生热闹。
成婚的人是自己?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事。
他记得自己先前接到的任务是潜入敌方军营中做卧底,顺便给对面的首领下毒。
任务很成功——他分明亲眼看着那人饮下毒酒,倒地而亡。
所以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中计了?
他怀揣着满腹的不安掀开车帘,倏尔望见花轿外迎面走来了一行人。
......这是!
他还未看清,便立刻放下了车帘,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是身着曹军战甲的一具具枯骨,护着辆堆满尸体的板车,动作僵硬地向前行进着。
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过于诡异,饶是不畏鬼神的他也觉得有些可怖了。
更别提方才入眼的那一抹扎眼的红,几乎要将他的双眸刺穿。
枯瘦的骨架被一张青白无血色的皮绷住,才不至于支离破碎,零零散散落满地。
那是......郭奉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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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就觉得郭嘉的手硌人。
先前在辟雍时,郭嘉便不干正事,唯爱逃课——今个去钻了女教师的院子,明个又去翻女学子的窗,可没把好脾气学长气半死。
因为学长忙,没空一直管着他,便派了自己去盯梢。
他今天去隔壁教室捞人,明天去附近酒楼赎人,还要完成学宫布置的功课,忙得焦头烂额。
可这不管正事的登徒子却是逍遥恣意,好生快活。
那天他因为功课被老师判了乙等,心情不佳,自己在房内闷了一日,不肯出门。
后半夜,他被那怪声惊醒,开门发现是自己那喝到烂醉的同僚。
“阿和,你去哪里了。”那疯了的酒鬼以为自己还在歌楼,竟抓起他的手,凑到唇边吻吻,“这几日都没见到你。”
“奉孝,你清醒一点。”他用力掰开那病鬼削瘦的手,耐着性子给他扶到榻边,语气生硬地学着话本中的句子应道,“我哪都没去,是公子整日乱跑,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若是扮姑娘能让这混蛋收收性子,再肉麻的话他也会学着去说,来恶心恶心那游手好闲的登徒子。
只可惜,这一招对郭奉孝并不管用。
那酒鬼似乎是嫌自己醉得不够彻底,轻笑一声,拿了悬在腰间的酒瓶,还想饮一口酒。
他急了,上手便要夺。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郭嘉饮了一口酒,又望望身前的“姑娘”,笑道:“虽是劣酒,但胜在味美,阿和也想尝一尝吗?”
未等他答应,那手段高明的浪荡子便又饮了一口,而后用那只苍白清瘦的手掐住他的下巴,用唇给他渡了过去。
这病鬼平日里总是声称自己体弱,可实际上,郭嘉的力气并不小,相反,瘦削的手还硌得他下巴有些疼。
烈酒灼喉,呛得他鼻腔发酸。
他猛地推开眼前的疯子,抹了一把唇,跌跌撞撞向屋外冲去。
这是他第一次吻他。
也许郭奉孝只当是恍惚间的一场春梦,可他却是硬生生记了小半辈子。
他记得那日,自己在学宫后的那口井旁洗了一宿。
把唇都要擦出血了,他也没有擦干净郭奉孝在自己心上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