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大雨，寒潮如期而至。
咖啡厅的玻璃门上雨水倾斜而下，撕裂了年少的恣意盎然，像悬崖破壁锋利的山陲，一旦踏上，便没了回头路。
在那片朦胧的雨雾里，透过玻璃门缓缓映出了里面的两人。陈朝望着对面低头不语的人，嘴角不经意间的笑意一闪而过。
从前未相遇的此间经年像漫长雨季，在这些年里令人心中一片潮湿，泥泞不堪。
陈朝在此刻想到一句诗，用来形容他过去年月最好不过：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好久不见。”
周正戚垂着头，在这一刻，他再没有大学时见陈朝的勇气和勇敢，他甚至希望从今往后这个人都不要再出现他的生命里。
因为这个人一出现，过去种种，包括生的希望都会随之而来。或许他会奢侈的为了当年短暂的，虚幻的美好，继续苟活下去。
可至少在陈朝出现前，他不想再继续苟活。
周正戚呼吸一滞，愣了片刻。
“我打过你的电话。”陈朝语调一顿，笑着解释，“是空号。”
周正戚僵硬地抬起头，嗓音莫名发哑：“我……抱歉，换号了……”毕竟他早就告别了过去的自己。
“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上半年。”
在弟弟的工作稳定后，周正戚就搬离了藤桥市，虽然这个决定不是他做的，但离开那个满是流言蜚语的城市于他也算一件好事。
“为什么选择离开藤桥市呢？”陈朝坦然大方地问，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久别重逢后的闲谈，“我记得你是本地人，离开一个从小到大生活的家乡很不容易吧。”你是做了多少努力离开的？
“……工作……工作在这边。”周正戚眉头微皱，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母亲当初的自杀，父亲的身亡，那座满是噩梦的房子。
还有那片无法回头的海域。
“正戚。”陈朝目光灼热，“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周正戚点头，很乖的回答他的问题，即使这些问题都被人精心挑选过。
服务员端了咖啡上来，陈朝先接过手，说了声谢谢，一手抚着腹部衣袖防止沾到桌面，一手托着咖啡放到周正戚面前。
或许是雨天雷声嘹亮惊人，陈朝的手不小心歪了歪，醇香浓厚的咖啡顺着托盘就这么不偏不倚洒在了周正戚的衣袖上。
“没事吧。”陈朝放下托盘，急忙抽了纸巾碰了碰他的衣袖，难为情道：“不好意思，先擦擦。”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有礼仪，恰到好处。
周正戚条件反射地闪开，却还是被弄脏了衣袖，随意捯饬擦了两下，“没事。”将皱巴巴的废纸团就这么被扔进了一边干净的垃圾桶里。
陈朝说，我请你喝咖啡，还弄脏你的衣服，改天一定赔罪。
周正戚抿唇一笑，眼神忽然有些躲闪。他只想回家，非常想。就算那个家再怎么不堪，再怎么悖论，那也是他的家。
见到陈朝，就像几个月前见到温方之一样，或许两人在他的生命里不同重要性不同。即使他们扮演的都是一个风雨同舟的同窗好人，但如今再重逢，任谁都会让他手足无措。
过去让他手足无措，站在面前的人也是。
分开时，外面的天隐隐有了停雨的迹象。
“正戚。”走前，陈朝叫住了他，“我想，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
周正戚的背一僵，整个人都有些茫然，迷雾中的双眼里仿佛藏着点点灿烂的星光，但从他木讷的表情看，他依旧不知所措。
陈朝艰涩地笑了笑，漠然的神情在雨雾中有了动摇的念头，低哑道：“我有预感，提前说。”
周正戚转身，对他点了个头以示诚意。随后撑着伞，在雨雾中走得飞快，背影看着不留情面，但他面色苍白，慌慌逃走，紧握着伞柄的手也一直颤抖个不停。
随后陈朝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任务完成。
接着他将手机收回兜里，穿着一身黑站在咖啡店门口驻足很久，他望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脑海里只剩下漫长的回忆岁月。
门口有雨水的痕迹，家里有人。这是周正戚还未进家门前的第一个想法，他站在门口先深吸了一口气，才一如既往地开门，进屋，打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