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曾令我流过泪的故土,还有许多个如同椿县一般贫寒的山区。我曾写下五百六十封建议书送至大会总部,希望千千万万的为国者能看见我国贫寒的地带,那里在等待,需要解放。
我曾经见过老师在风雪地里为椿县谋划的模样,或许他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但我始终认为他是位好官员。
任职期间,老师带领椿县从十八线贫困县再到如今新一线城市,创下的脱贫成绩至今无人能破,他为椿县乃至椿县周围十三个贫困县的经济和人文发展带来的力量,是我一生的信仰。
我追随他的脚步,哪怕穷极一生。
我无法对老师的家庭过多评论,但我从小便知戚戚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头过去了,他依旧如同幼时那般稚气阳光,我唯一所愿,只希望戚戚此生顺遂如意,来日可期。
如今岁月不居,人间沧桑,我历经多年贫寒山路,走过山川大河,从贫困高山一步步走上权贵之途,却在这繁华梦里堕落至极,享受官宦之争的快感。
我问心有愧,在岗多年未能践行初心,没能牢记初心,罪该万死,理应遭受世人的唾弃。
但我在而立之年,再度想起一九九六年初见老师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为国为民是老师这一生的信念,他从繁华大道踏上贫寒山路,想必这一路上一定舍弃了此生最重要的人和事。
遂多年后,我再见戚戚,便忍不住心生怜爱,我想给他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我想如父亲,如长辈,如爱人那般待他。
世间千千万万的爱,我都想予他。
我并非真正想困住他,反而想保护他,将他藏于我的心,我的羽翼之下。但这爱太过执拗和荒唐,我如今成了他最厌恶之人,只会令他徒增烦恼。
我的灵魂无处可去,不能归乡,亦无法归家国。
我此生两件憾事:
其一,便是未与师母真正交心阐明当年事实,不能对老师尽学生之心。
其二,便是未与戚戚情投意合,反而陷他于不义之地。
我自知罪孽深重,回头已晚。
我愿将我头颅献给光辉的祖国和人民,愿祖国和平,再无硝烟和贫困,来日我久居地狱必将拖入这世间如我一般的恶人,也能在地狱为人间正义博一席之地。
既踏上这片贫瘠之地,就不要惦记这片土地的一寸青山。
至此,唯望后世谨记教诲,牢记初心。
——廖峥安
周正戚拿着那张贺卡,他顺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了一棵位于海岸高处的黄果树。
他徒手扒开了泥土,直觉告诉他,那棵树下埋的可能是廖峥安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但泥尘下面只是一个很破旧表皮泛黄的啤酒箱,里面装满了钱,每一沓钱都被人细心的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着,大大小小加起来足以有好几十沓。而最箱子下面压着几张打印出来的工资条,将这些钱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
周正戚一动不动看着箱子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保持着蹲的姿势腿脚发麻,他动了一下脚,身子一晃,右眼突然顺势掉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周正戚看见落下的眼泪明显愣住,他摘掉眼镜,抬手轻轻用手背抚了抚眼睛,发现早已一片湿润。
泪眼模糊中,他忽然想起,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再也不会有人叫他宝贝。
周正戚站了起来,他一脚踢翻了箱子,气得破口大骂:“混蛋!混蛋!”骂着骂着他又哭了,对着箱子自言自语喃喃道:“谁稀罕你的钱……”
可他还是忍不住崩溃放声痛哭,望着荒凉的天空,嘴里反复说着那几句道歉的话,明明母亲教过他的道歉有用,明明他和弟弟曾经可以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周正戚没有选择带走箱子,他拿着贺卡,迎着海风僵硬地迈着步子,这片海仿佛很长很长,长到他看不见这一生的尽头。
回家后,周正戚一直蹲在弟弟的房门口,那里已经几个月都没有人回来了,母亲走了后,弟弟也常常不在家。
这个家成了废墟里的孤坟,但他不想成为一只野鬼。
夜里下起了大雨,屋外电闪雷鸣,周正戚被吵得睡不着,只要他一想起那些大片血迹,他内心的恐惧就会牵动着神经,整个人紧绷着,恐慌着。
他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但那头放着机械的提示音一直没有人接听,十几分钟后,周正戚望着电话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不在了。
正如廖峥安所说,他母亲早就不在了。
房间里的雷电闪过映在洁白的墙壁上像一道锋利的刀光,周正戚仿佛看见了死去的亲人,他瞪大眼,再想细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怔愣过后,他终于崩溃大哭。
周正戚想不起该找谁,他跌下床,又跑到弟弟房门口蹲着,抱着双腿,模样十分惊恐。
走廊格外安静,另一头的周正青看见,夜里大雨滂沱,昏暗的走廊里时不时闪着极白的雷电,哥哥仰头看向房间上方角落的摄像头,双眼懵懂清澈,像走失的麋鹿一直望着摄像头出神。
哥哥从来没有向他表达过思念,但他的所有行为都像在故意勾引人。
另一头的人望着监控视频里的一幕,舌尖抵着左脸思量,就那一下玩味地笑了。
周正青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像在模仿妓子,进他的房间是勾引,穿他的衣服是勾引,守在他房门口也是勾引。
镜头一转,周正戚默默低下头,因为他想起母亲的话,想起廖峥安的遗言,突然明白这个家从今往后要靠乱伦两个字栓着,何其荒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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