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后的周正戚开始接触周围的同学,日子像深潭一样平静,但廖峥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办公室里,周父大手挥过去,巴掌狠狠摔在了廖峥安脸上,大声呵斥道:“你带他做了什么?!”
廖峥安摆正姿态,嘴角渗出血丝,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是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周父怒目而视,一直铁青着脸。
“他需要这些,我帮助了他。”廖峥安接着说,“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戚戚,他是个好孩子,他需要引导。”
沉默片刻,廖峥安说:“这也是老师你的夙愿,不是吗?”
“放肆!”周父当即厉声打断了他。
大学生涯对周正戚来说就像电子厂里的机械工,麻木而被动,他的所有课程和未来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陈岚珍希望他毕业了能回去管公司,父亲希望他毕业了能考编去市里上班。
回家那天,周正戚站在大门口,犹豫地看着那扇大门,迟迟没有按响门铃。
进门后,陈岚珍余光扫了他一眼,说:“回来了就好。”
他离家这些天,这个家翻天覆地。
周正青被迫离家,像当年的他一样,被送往遥远的异国,周正戚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弟弟心甘情愿离开这里,但他知道他和弟弟之间的羁绊一生都不会斩断。
即使家里的保姆阿姨换了人,他的房间也从二楼搬到了三楼,家里无人再提他那次的行凶,可周正戚始终不会忘记弟弟那晚的眼神。
或许那晚伤害的不是周正青,而是他自己。
他魔怔到对那一夜的刀都产生了怀疑,刀剑相向的真的是他吗?他真的用那把刀划伤了弟弟吗?
就像周正戚如今依旧没有勇气问出一句:难道母亲也知道弟弟在他身上的伤害吗?
或许母亲并不知道呢,周正戚试图将这个问题遐想化,他隐隐感受到了不对劲,这种不对劲比以往任何一次伤害都还要可怕。
周正戚再次在学校见到了温方之,那个将他从河里捞起来的热心男同学。
全年级上大课那天,温方之手里拿着书嬉笑着坐在了他身旁,笑着说:“还真以为你投河自尽去了呢!”
周正戚剜了一眼他,很冷静:“我不会投河。”
温方之当即啪地一下站了起来,比划着手,绘声绘色学着当时的场景:“当时是谁呢!哎哎哎!就这么嘭的一下子就给跳进河里去了!我……我当时还以为河里鲨鱼打群架呢!好凶!”
“我……”周正戚脸色尴尬着,摸了摸鼻子。
临近除夕那几天,陈岚珍在家做了煎虾饼,用着最好的材料,可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味道。
陈岚珍说,妈妈希望你快乐。
周正戚手里握着筷子,猝然无助地不知道该从哪下筷,他问母亲,弟弟不回来过年吗?
陈岚珍放下手里的热汤,好一会,才说:“你爸让他出去历练,这几年不回来。”
母爱并不是救赎的代名词。
至少在周正戚看来并非如此。
如果这个时候周正青能在家里,如果周正戚能勇敢走上前,告诉弟弟,告诉年幼的弟弟:喔,哥哥错了,你回来吧,别在外面流浪了。
可是也不能。
或许母亲能原谅他从前的过错,或许父亲不计较他曾经放弃弟弟的恶性,或许谁都不在意他有个亲弟弟。
但周正戚不能,他无法做到悖论和良心同时沦丧,一面接受亲弟弟的乱伦,一面接受良心泯灭的自己,那对他来说和畜牲无异。
如果这两者不能相全,如果一定要在这两样中选择,周正戚想,他会补救童年。
新年后,周正戚准备报名参加学校的交换生活动,并为此做了长达一年的准备,他想交换去岛春城,为了这次能顺利离家,周正戚开始和母亲和解,和自己和解。
后来他在那里一个人渡过了一段极为欢愉的时光,不可避免的是,这些年他依旧少不了肉体和灵魂相杀的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是无法放下过去的自己,无法饶恕自我无穷无尽的谴责。
只是离家前一晚,廖峥安在学校后院的围墙外堵住了他,那场风波姗姗来迟。
廖峥安说的很明白,表示岛春城不适合他。
周正戚别过脸,不愿看他:“可我一定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