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戚的志愿被改过,这是他不知道的。当初他自己填的好几个志愿全都填去了北方,但家里录取通知书上却又写着藤桥市的理工大学,还被调剂到了化学工程专业。
周正戚看着陈岚珍书桌上的红色录取通知书,却觉得那像死亡证明。
大学对周正戚来说,像牢笼。
十八岁之前他或许是向往大学的,但十八岁之后,除了自由,他没有向往过任何东西。
周正戚想住校,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他心里,但每次一看见周正青,他这话始终没勇气说出口。
他并不是纯粹恐惧弟弟,而是恐惧懦弱无能的自己。
每当周正戚想反抗,想拿起大刀杀死周正青时,他都会想到过去的那个自己,那个因为嫉妒和恶毒而抛弃了年幼弟弟的自己。
楼上,周正戚敲了敲门,“母亲,是我。”
陈岚珍这几日浑身像刺头,一想到大儿子之前的窝囊事整个人气得不轻,一拉开门,大嗓门跟着一响:“你又想干什么?!”
周正戚垂着头说:“……我想住校。”
陈岚珍没回答,冷静两秒,“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正戚刚准备走,陈岚珍又开了门,“进来!”
但陈岚珍依旧没有应允他的住校申请,而是让他签了几份不知名文件。
周正青下午放学回来,看见哥哥在自己房间里,还坐在他床上,单调的被单以及攥紧的双手都彰显着哥哥此刻的紧张和害怕。
周正戚坐在他卧室床边已经有好一会了,周正青从前给了他利用肉体换取回报的权利,同时也给他的堕落打上了可以衡量的价码。
看周正青走近了,周正戚抬眸看了看他,轻轻扯了扯弟弟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想……住……校。”
“住校?”周正青丢下背包,似乎笑了一声。
周正戚很努力地解释:“每天……回来太费时间。”他的手在发抖,甚至做好了再被撕裂一次的准备。
似乎在他心里,任何所谓肉体牺牲都比不上自由。
自由——在他心里就是陈朝的代名词。
下一秒,周正青毫不犹豫道:“可以。”
周正戚一愣,但又听见弟弟说:“周一至周日回来住。”
“嗯,谢……谢你。”周正戚抿着唇,还没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拽着弟弟衣角的手。
周正青目光一顿,看见哥哥头顶那个浅浅的漩涡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中长发松松散散地垂在周正戚耳边。
或许是住院那阵子陈岚珍炖的各种汤太补人,导致周正戚明显胖了点,下巴不再像从前那样尖,反而圆了一些,配上一副懵懂茫然的脸,倒更像幼稚的“弟弟”。
忽然,周正戚脑光一灵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瞪着周正青,他总算问出了重点:“每天都要回、回来?”
这还能算是住校吗?
周正青也不掩饰,直接说:“是。”
“可是,我想住校。”
“你可以住在学校,也可以回来。”周正青俯身,两手分开撑在了哥哥身侧,“不管你在哪,但晚上都必须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明白了吗?”
周正戚不搭腔了。
周正青勾起唇,冷寂的眼眸在深夜里渗着丝丝寒意:“如果你不想回来,我不介意去你宿舍和你一起睡。”
周正戚嘀咕着:“可我……我有什么好睡的……我又不是抱枕……”
周正青背过身,在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而且……这不是每天都回来吗?”周正戚的声音已经很小很温柔了。
周正青收住笑脸,语气也冷了些:“你想怎样,或者我周一至周日去你宿舍找你。”
“”每天,上课。你也要,学习。”周正戚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想费时间……”
现在连这些简单连续的语句,对他来说都已经很困难了,周正戚的各种基本能力在丧失,他有一种即将死去的热烈,而这种热烈将在不久的未来吞噬他。
“我是你哥哥。”周正戚壮着胆子,又说:“不、不是你的小……玩意……”
“是。”周正青回他,“你是我哥。”
“哥哥要让着弟弟……”周正戚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周正青静了片刻,久久望着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和你妈还真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