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的人参。
还有灵芝。正在呼吸会变色的像红绿灯一样会变色的灵芝。
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半透明苦蒲。
还有一堆见都没见过的不明植物。
沈侑雪用刀用得和用剑一样漂亮。五指合拢稍有间隙,左手按料指尖微屈,手随刀移刀随手动,人参不哭了,灵芝熄火了,苦蒲不冒烟了,那些植物全都片成了整齐的片。
第二年,谢掌门终于突破禁制跑进太忘峰看望师徒二人。
正逢唐锦生日,沈侑雪按照师门传统给徒弟做了碗长寿面。跟之前的饭菜一样,用料不明味道却极好。面汤清爽,造型美观,白果雕花成梅兰竹菊生动传神,兼之卷包酿刻,将不同食材的口味排列组合,相当可口。
据剑修所说,当年他将掌门一职放心交给师弟后,游历天下时也曾见过以厨艺入道的修士,交流一二,略有小成。
唐锦吃了一碗惊为天人。
谢掌门蹭了一碗痛哭流涕。他说师兄,以前你的手艺明明不是这个味道。
沈侑雪冷淡道掌门乃修道之人何必重视口腹之欲,然而想了想还是又回灶房,没过多久再端了一碗,他说也是自己疏忽,确实,自从师弟能够独当一面,也已许久不再有这种机会。
沈侑雪毫无波澜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些怀念的笑意,他说师弟,你这碗,我特地做成了过去的味道。
谢掌门尝了一口,不知为何哭得更痛彻心扉了。
他迅速吃完,有些口齿不清地站起来:“告辞,告辞。”
第三年,唐锦已能打坐半天。
其实他仍旧没太能领悟什么引气入体,这几年来不断增长的修为全靠沈侑雪给的丹药。
如果换做以前,有谁和唐锦说,他会老老实实在一个光秃秃的雪山上待那么久,唐锦八成会觉得这人是胡说八道。他一直坚信着没有网没有电的地方对自己来说无异于坐牢。
可沈侑雪竟然真的没有让他无聊。
即便是唐锦总是不得要领屡屡受挫的时候,沈侑雪也不曾归咎于他天赋不佳。
剑修只是平静地指点他挥剑。
一剑起,一念灭。
时间太久,沈侑雪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唐锦已经记不清楚,但大概意思还在脑中,每每想起,就是剑修那古井无波的语调:“顺天运,不强求,持之以恒,便可诸事顺利。”
唐锦不太清楚最后那个诸事顺利到底是剑修掐算之后的一种预判还是一种祈愿。
他过去在工作上的态度就不算聪明机灵,不知为何在剑修的教导下却能如鱼得水,就算有时进展不顺他也不会再下意识地想些推托之词。
是因为没有调休?还是因为没有季度检查?这种迟钝却松散的感受既陌生又新奇。
偶尔,极其偶尔的,与沈侑雪静默着坐在渐渐暗下的天色里,唐锦几乎会忍不住心中那个有些羞耻的称呼。他能够很娴熟地叫那些工作指导萍水相逢的人为老师,从前陪弟弟对戏时也能嫌弃又戏谑地喊师尊,但不知为何对剑修他总是开不了口——除去最开始那一次他情难自禁的羞耻时刻。
逐渐熟悉的远山在视线尽头连绵起伏。
雪落在二人发上。
唐锦不知道阻碍自己开口的究竟是什么。
和剑修独处得太久,他越来越少地想起其他的事。
他不知道别人修仙怎样,也许是像谢掌门的紫薇峰那样热热闹闹,但沈侑雪的徒弟只有他一人。
他也亲眼见到就算是偶尔代替谢掌门上门送东西的叶如衍,若是沈侑雪未曾外放神识入定坐忘,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剑气所伤。那天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剑修与传闻中的某些相同之处。
剑修与他对弈。唐锦起初苦思冥想,往往花很长时间才能想出不太高明的下一步棋。他以白子走三三,看似稳固,然而一旦攻势太猛就露出疲态。沈侑雪语调平和地说着该如何取势,如何布局。那棋风极险极陡,步调很快,常常引对手入角而借外势补偿,扭转局面。
一局能填满好几天的空白。
练剑练久了免不了疲劳,有时睡前好好的,一觉起来就差点爬不起来。
他又不是那些有灵根的弟子,随着修行灵气入体消除疲劳。
沈侑雪又在灶房旁起了一个隔间。
那双惯于持剑的手莹白如玉,在桌案上以稳定的力道将草药碾成粗粉。在现代每年最多也就因为感冒咳嗽吃吃药打打针,唐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需要学这些。
倒也不是强迫他学或是非得学。
剑修正好在做,他恰好在旁边看罢了。
沈侑雪指着一样告诉他,这是骨碎补,又指着下一样说,威灵仙,放在威灵仙旁边的是鸡血藤。他把材料碾成粗粉装进布袋,加了酒在罐子里浸渍。那个罐子看着又很像丹炉,浸渍压榨满七天后就要收汁。
火噼噼剥剥地炸响,屋子里很安静。
唐锦看着他做,不知为何,似乎觉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也没什么。
过了几天剑修将残渣也煎煮完,把滤液炼成稠膏状,又一套娴熟手法稀释、搅拌过滤,才最终将膏药交到唐锦手上,轻声嘱咐他。
“若是练剑累到了腰,可涂一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