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晚喝醉后,两人莫名其妙变成师徒关系的事,唐锦虽然不是从头到尾都记得,但总还能想起七七八八。
沈侑雪避而不见了几日,再出现时,别的话一句没说,只默默将几本心法交到了唐锦手上。
看着那些基础心法,唐锦脸都木了,他翻看了几天,没太看懂。过去在游戏中都是直接右键读条自动,几秒钟就默认完毕,可真的拿到了心法,他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也没有领悟出什么真谛,只觉得比错误百出的文件还要让人心烦。
他这边毫无头绪,那边谢掌门倒是好心,提了几句入门该做什么。
然而一说到要晨起坐在一群小孩子中间听讲论道,唐锦就麻了。接着又听到那一大堆几乎要把整天都排满的练功与杂事,原本就不太坚定的努力之情立刻烟消云散。不仅不练功课,更是连心法也甩在一边,又变回原来那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他没有去理会有没有谁向他挑战。
反正太忘峰上有沈侑雪设下的禁制,虽说当初是为了防止谢掌门偷偷把宗门事务全都堆过来,但现在歪打正着,只要唐锦不去理会,就没有人能够进来打扰他继续当一条咸鱼。
沈侑雪不提那晚的事,唐锦自然也不提。
直到消失了好几日的剑修重新出现在眼前,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白发似乎又被掩藏了起来,变回最初乌木般的墨色,束成发冠垂在身后。想起手指穿过白发的柔顺触感,唐锦心中一动。
然而沈侑雪询问的却是他心法练得如何。
练就一身敷衍本事的唐锦只抬了抬手。要么解掉弟子契要么就放任他继续混日子。
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他也不是没动过心,确实是真的看不懂,也懒得为了这种事为难自己。按照谢掌门和沈侑雪的查探,他的身体确实是连一丁点的修仙缘分都没有,基本等于是用往都是漏洞的竹筐里去捞水,一边放水一边漏,这样修下去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看出成效,还不如干脆按照喜欢的方法去混吃等死。
——最少一百年才能解开?草。
——……注意言语。
——少管我,我本来就不稀罕做你徒弟。还是说你本来就想要这种胡思乱想的徒弟?
——不成体统。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锦冷着脸。
沈侑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这几日他都没有在竹屋附近练剑。
太忘峰的雪,似乎比往日沉了几分。
唐锦望着雪,偶尔开始出神。
他弟说过,他这人从小性格就有些犹豫不决。对着菜单,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要吃哪种套餐。就这样不断犹豫,还没有做好决定时,小吃店都打烊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性格缺陷,所以连交朋友都很让人操心,进一步退两步。那种莫名其妙地突然叫别人名字然后勾肩搭背上去,单纯地就是为了打个招呼的这种行为,他都要提前在心里背好模板才能去做。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工作上都出不了头。
——跟你哥说话呢,注意点语气。
——我本来就不稀罕当你弟弟,明天我就走。
其实这样一想,自己以前这种教训弟弟的口气,跟沈侑雪倒是有点像。
唐锦沉默地注视着晾起来的衬衫。
没有沈侑雪的法诀帮忙,这几日他都是自己在温泉打了水洗衣服再晾干,习惯了用熨斗烫平,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也找不到代替品,好不容易保持的笔挺版型几天换洗下来就变得皱皱巴巴。
老弟一直说像自己这种无趣的社畜,没有任何个人特色,脱掉西装汇入人群马上就会不见。过去唐锦抽空去探望弟弟时,老远只要看到那身一点品味都没有的西装,就知道是哥哥来了。
明明他最初刚刚找到工作时,那时候还在警校的弟弟很惊叹,说哥哥一身西装变得成熟帅气了,其实那时候唐锦老觉得自己像个地产中介。结果没过几年居然老弟辞职说要去当演员,还说他这个社畜没出息,气得两人都动了手。那段时间家里爆发的兄弟争吵,现在唐锦想起来还是无比郁卒。
那个混账玩意儿要是真的那么自信,何必还在离家出走时假惺惺地说什么跟家里人断绝关系。
他的这几套衣服其实过时蛮久了,一直没换。如果真的有旧识看到不会认不出来。没想到就连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都穿着衣服一起过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意义。
他后来把那支钢笔上的血擦干净,一直随身带着。再也没人会明着嫌弃他这身西装老土。早就该换新衣服了。
那个臭弟弟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唐锦看着皱巴巴的西服和衬衫,距离上次争执已经过去好几日,直到现在他依旧懒懒地靠着桌案,手里慢慢转着茶杯,桃花眼中满是阴晴不定,看起来没有一点服软的打算。手中的钢笔转了又转,花样百出。
……终于叹了口气。
风雪依旧大盛。
第二日,唐锦难得地起了个早。
他在等人。
谢掌门御剑落下时愣了一下,瞳孔骤缩。
飞雪半掩的竹屋前,青年一袭红衣似火,长长了一些的黑发用发带扎成高高的马尾,一双看似微微含笑的桃花眼颇为不耐烦地看着来人。
有那么一瞬间,谢孤城以为看见了年少时的沈师兄。下一刻又觉得真是荒谬,分明截然不同。
他挑了挑眉:“这好像是师兄的衣服。”
“我买的。他不穿我穿。”
反正过去买的那些花哨衣服沈侑雪也不穿,都留在乾坤袋中放在唐锦手里。没了法术帮忙烘干,他只能从里面找点衣服出来换洗。当初买外观自己也花了钱,他穿得理直气壮。
“你不是总爱穿你自己的衣服?”谢掌门回忆了一下,“叫做西装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