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偏不如你的意,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皇帝头也不回,径直拂袖而去。
古月感到惊愕,万万没想到,又惊又怒,他再次昏死过去。
却不知东方瀚又折返回来,默默守护在他的床旁,不眠不休。如婉劝他不住,也只能作陪。后来困乏体倦,就倚在桌角睡着了。五月三十一日,古月油尽灯枯,在子时的鼓声敲响时咽了气。东方瀚一动不动,他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五更天时,一声女子的惊叫吵醒了他,他漠然地投去眸光,如婉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眼含泪光,颤声道:“祁妃娘娘她,她殁了……”
“奴婢还以为、奴婢还以为……”她再说不下去,她泣不成声。她不是为了祁妃而哭泣,她是为了皇上而哭泣,皇上对祁妃的感情她看在眼里,她不知祁妃死后,皇上要怎么办了。
他抱住了床上的人,就像要把他揉碎了塞进自己的骨血里。
六月初一,棺椁灵堂等物一应具备,祁妃下葬。东方瀚望着棺椁内躺着的古月,恬静美好一如睡着,从贴身衣物内取出青魄珠,放进古月的手中。他看着呆呆的,自从古月中毒病重,他已许久未睡过一个好觉,未精心打理仪容,又接连三日来水米不粘牙,他容光憔悴,胡子拉碴,眼睛干涩。他的脸僵硬太久了,如婉都放声大哭,他却一个表情也无。
这时,看到古月的睡颜,想到他再也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和他说话,东方瀚的心头如遭重击,一下子就揪住了。他像是刚从不可置信的打击中缓过来,他僵硬的面部陡然扭曲,面具下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他强装的镇定,在潮水般的悲伤淹没下,如泄洪,如决堤,轰然坍塌。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紧接着是抖如筛糠,浑身战栗,他的腰背弯曲了,他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泪水涔涔而下。
他嚎啕大哭,悲咽得如同杜鹃。
“你不是要杀朕么?好,你临死都没办成的事,朕如你所愿。”
他抽出了古月的孤星剑,对准自己的胸膛,拔剑插入心脏。
他哭着笑,笑着哭,他哭哭笑笑半癫狂:“你知道么?朕一早便知你是为了它而来,朕严防死守,就是为了你不离开我。朕突然翻脸,也是想着你完成不了任务,也许就不会离我而去。可是朕却想错了,如今你我阴阳永隔……”
他不给他青魄珠,是为了留住他的人。
他不应他的遗愿,是为了留住他的命。
但到了,他也是“人财两空”,还要这破珠子干甚么。
他的头磕在棺檐上,临死前的瞬间,他睁大而空茫的眼神中,走马灯闪过了自己的一生。
他回到了自己的幼时。
他的母妃是个极具野心的女人,她仅仅凭借着心机和美貌,就从身份卑微下贱的舞姬,在帝王的宠爱上和敏后分庭抗礼。她从小向他灌输,你必须要不断不断地往上攀登,直到爬到那个显赫的位置。否则,你就会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她邀功希宠的行为,极大的惹怒了以敏后为首的党派,导致他们母子俩极受排挤。她正当荣宠,敏后虽拿她无法,对她的恨意却与日俱增,如果有机会,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生撕了她。母妃受了委屈,尚能向老皇上撒撒娇,获得一时庇护和脂粉钗环的慰藉,以及对敏后不痛不痒的惩戒。他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奴仆们狗眼看人低,克扣他的饭食和待遇。皇子们嘲笑他长得像个小姑娘,毫无王孙贵族的长相和气度。他们讥讽他是个下贱的妓女生出来的货色,不能与天生高贵的他们相提并论,他们组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凑在一起玩,却无视他。他因此养成了敏感的性子。
他七八岁那年,母妃陪着老皇帝嬉戏玩闹,将他赶了出来。他因心情烦闷,出了临华殿,来到御花园里散风,听到墙里秋千墙外道,靠近了才知二皇子在说笑,四、七、八三位公主捂嘴微笑,六皇子随声附和,一片其乐融融。二皇子乃皇后所出,是嫡子,娘家显赫,年龄又长,是众人的中心。小少年相貌英俊,抱着年仅四岁的幼弟在逗弄,正开怀大笑,六弟是他的小跟班,只顾仰慕叫喊二哥二哥好厉害,九弟九弟好可爱……
他那时羞于见人,性格内向腼腆,便站在盛开的月季花丛后面,怯怯地驻足不前;二哥瞄见他的身影,又见小孩儿生得好看,衬着娇艳的花朵,更显玉软花柔,就以为他是个小女孩儿,喜不自禁地招呼他过来同玩。
二皇子表达了善意。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感激这位二哥的。
他过来了。
天有不测风云,不一会儿风起云涌,下起了大雨,二皇子邀请他与他同回凤翔宫——正宫皇后所居,二皇子盛情难却,他也就答应了。衣衫湿透,他们共同沐浴。沐浴后见到了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