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流而下,走了好几个昼夜,近乎一刻不歇地在赶路。
两人一个半瞎一个残,本来够呛,所幸王焕的左臂伤得不重,他身体底子也好,只看上去面色苍白了些,左臂也不能提动,此外并无大碍。
现下天气还是有些热,热气不散,身处林中本应阴凉很多,但架不住两人连轴赶路,难免出汗,少不了简单换洗身上衣物。
王焕此人是个会打蛇随棍上的,也很会借题发挥,说是“不能不清不白”,却借着左臂不便,逗着人给他换衣服,差点把人惹恼了才罢休。
他还暗自遗憾自己伤的不是右臂,还能自己吃些,不然怎么也得吃上某人喂的东西。
如是折腾下来,两侧的树林从参天蔽日到略有阙处,再到大片空旷,终于能望见袅袅炊烟。
循着炊烟而去,远远便能望见三四个垂髫小儿在水边嬉笑打闹,摸鱼捉虾,毛还没长齐,有的只穿着个褂子,便往水里尽情泡了,芝麻大的小童,能比凫水的鸭子还灵动。
温恕依仗着残缺的视力看了个大概,颇觉新奇。
他从没见过这番乡间童趣嬉水场景,一生大半时间都在宅院中度过,先是温家的,后是崔家的,中间隔了个书院,以及无数个苦读圣贤书的日日夜夜,书里只告诉他“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却没能让他真正领略农家风味。
嫁人后丈夫虽也带他去过郊外游玩,但那也是他们在郊外的庄子,没有接触过外人,更遑论这般小的孩童。
因而他面上生出了几分不知所措,不自觉地看向了身侧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应对这种场景,不说游刃有余,应该是有办法的。
王焕见他投来的视线里藏有几分不明显的求助便觉得十分可爱,他大笑起来,心情十分好,顺手摸了把温恕的头,便牵着他向那几个小孩附近走去。
倒也不是直奔那几个小孩而去,而是挑了个离他们稍近,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地方。
村里来了两个生面孔,小孩子又什么都觉得新奇,便偷偷瞄着他们,还用自以为他们听不见的声音对他们指指点点。
王焕假作不知,强忍着笑意,只顾牵着温恕,给他阴凉的树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休息,然后便自己来到那几个小孩附近的水边,距离不太近,但足以让小孩看清他在干的事。
他挽起袖子叠了几叠,又同样掀起裤脚,在腿上结结实实绕了几圈,还打了个结,确保不会落下,方才施施然走进水里,快准狠地——
摸起了鱼。
他眼毒手快,眼睛盯上了,一出手一个准,动作干净利落,潇洒又漂亮,连摸了好几条大鱼后,旁边的孩子早已瞪大了眼,惊叹不已。
这时,他佯装因摸到的几条大鱼无处安放而苦恼,又佯装不经意地发现了探头探脑偷看他摸鱼的几个小鬼头,对他们扬声道:“小孩!可否借你们鱼篓一用!”
小孩们本已对他这手炉火纯青的摸鱼绝技钦佩不已,又兼被抓包偷看的心虚,防备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下更是答应下来,纷纷提起自己的鱼篓,朝他一拥而上,积极贡献自己的鱼篓。
最终,在王焕的大显身手下,这几个小孩都收获了满满一篓的鱼。
他果然没有辜负温恕的期望,对付起几个小孩子得心应手,摸完鱼了,也顺利和这几个小孩混熟。
王焕佯装苦恼地指着在旁休息的温恕说这人眼睛不好,听说附近有位妙手回春的名医,他便带了他来附近求医,结果却迷了路,眼下正找不到出路,也没有个歇脚的地方。说罢还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了一番。
小孩好哄,纷纷信以为真,都争着抢着拉他回家去住。
王焕纠缠了好一会,方敲定一户人家,带上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温恕投宿。
带他们回家的小孩脸颊脏兮兮,染了不少尘土,眼神怯生生,却很坚决地拉着他们往家里走。
这户人家里有一位老妇人,慈眉善目,是这孩子的奶奶,丈夫与儿女俱早亡,见了自家孩子带着生人回家,听王焕大致讲了讲落水经历后,便善意地收拾了床铺,容留他们住下。
这村子离镇上有些距离,出去要费些日子,两人都已累极,就先在这户人家中住了几日,为免他们家人担心,老妇人特意出门,托村子里的人为他们往镇上捎去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