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又轻又快,贺函舟差点没能听清,匆匆讲道:“或许在局里吧。”然后拽住周奎的袖子,向前快速地走了几步,“我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再……”
话音未落,一阵吵嚷声从身后闯来,贺函舟下意识转身,只见原本趴伏在警车上的女人不知怎么挣脱了手铐的钳制,两只手腕鲜血淋漓,浑然不顾警员的怒吼,眨眼间已经扑到面前来了。贺函舟被惊得后退了一步,抬起右手一挡,正好被她攥住裸露在外的手腕,猛地一搡——整个人都被推得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冰淇淋洒了整个前襟,混着女人身上流出来的血,抹得红白难辨。
像脑浆。贺函舟被这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要把手收回来,却发现这神情癫狂的女人出奇有力,哪怕双手受了伤,也如铁钳一般抓得他动弹不得,自言自语地重复:“龙虎交媾,玄关一窍…玄关一窍……”
他背后的周奎登时回过神来,叫道:“松手!”
同声音一起到来的是周奎的阻拦,然而与贺函舟的感受同样,那是一只冰冷的、在夏日里令人如坠冰窟的手。周奎没有停下,毫不在乎掌心被血液弄脏,一边用力掰着她的手指,将贺函舟往身后扯。
“玄关一窍…玄关一窍,你知道?你知道!”
她还在不住呼喊着,警察很快越过马路,两三个男人按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扯,女人瞬间松开双手,只在贺函舟的校服上抹出一道混着融化奶油的血痕,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贺函舟因为惯性向后倒去,被周奎扶住了身子,惊魂未定地握住自己的手腕,胳膊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视线还追着女人的身影移动。
“没事吧?”男警员的声音从面前响起,贺函舟这才回过神来,迫使自己不去注意女人的眼睛,确认起对方的脸——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应该是贺建儒某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担忧道:“你爸没和你说让你绕路吗?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外面的警戒线?”
周奎看贺函舟还在愣神,只得代替他摇了摇头。
怪不得正值晌午,整条路上出奇的安静,就连这条马路都没有车辆经过的影子。
警员显然心情不太爽快:“现在怀疑她吸毒,得先带回去查一下,她说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四处看了看,又俯身低声说:“团伙作案,不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你们这几天小心点……”
不等二人回应,那女人就痴笑着叫起来:“龙虎交媾,玄关一窍,三花聚顶,五气朝宗,你知道……你知道!”
口齿清晰,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而注意到贺函舟在看她,又不知怎的眉头一皱,淌下眼泪来,将一张煞白的死人脸衬得更加恐怖,一阵阵嗫泣着,远处同样被制服的男女也奇怪地发出哭泣声。警员看了看贺函舟全无血色的唇,不免脸色一变,对周奎说:“还看什么,赶紧带他回家,我晚点找人过去。”
周奎点了点头,向警员道了一句谢,扶住贺函舟的胳膊走了两步。
后面又吵嚷起来。
他没有回头,手上的重量让他很清楚贺函舟有些腿软。他平常的胆子很大,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并不常见,或者说从小到大,他们相识十七年,贺函舟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久久沉浸在冲击中无法回神。
然而仅仅走了几步。
身后忽然响起男人的大叫,鸣笛与刹车声骤然闯入听觉系统,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大骂:“怎么进来车了?这车哪来的!救人!联系救护车!”
贺函舟转过头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横拦在视野中,而车轮下斜卧着方才抓住他手臂的女人,颈骨显然断了,以一种完全扭曲到夸张的姿势抬起,双眼圆睁,维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双眼再也不会闭上。
但到现在为止,它还可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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