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事合作到现在的私下里约见，余秋不止一次说过引人不快的话，薛洺从未计较过，每回都笑呵呵地调节氛围，但此时他的表情无比僵硬，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连假笑都难以维持。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余秋没察觉他的情绪，很直率地摇头：“没人说我聪明，倒是经常说我嘴残，应该是骂我不会说话的意思。”
他问薛洺有没有孩子，完全是出于奇特的脑回路，不自觉套用了电影剧情，猜测会不会是薛洺的孩子欺负过丰洺俊，又经过一些千丝万缕的矛盾，才导致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可仔细想来，丰洺俊那种神经病可怕的要死，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余秋隐约感觉到薛洺的不悦，他本来还带了小本本想记录关于丰洺俊的往事，现在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笨兮兮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确实不太会说话，你有没有孩子不重要。”
薛洺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勉强微笑着：“回想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我还是忍不住赞叹，丰洺俊是个像你一样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招女人喜欢，我到现在还对他放心不下。”
稍稍一顿，薛洺的状态镇定了一些，变得像之前那般笑容温和。
“说起来蛮有趣的，小俊的女人太好了，他很喜欢强势的女人，为此我们私下里还谈过心，他说以后想拥有自己的小孩，还梦想组建幸福的家庭。”
余秋越听脸色越差，甚至到了惨白的地步。“不会吧……他喜欢女人？”
“是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薛洺笑着看余秋，神色坦然，不像随口的玩笑。“你跟他关系好，有机会给他介绍一些大胆的女朋友，算我这个当长辈的拜托你了。”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来人竟然是本该在外地出差的丰洺俊。
余秋一时呆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丰洺俊直冲过来。“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给你发了无数个信息，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让我发疯？”
不等余秋开口，薛洺从对面站了起来，处于阴暗处的脸庞被灯光笼罩，竟透出一股过于夸张的兴奋。
“小俊，好久不见！”
从走进包间的那一刻，丰洺俊的目光始终在余秋身上，他闻言一愣，用极度僵硬地动作转身。
薛洺的个头也很高，虽不及丰洺俊强壮，面对而立时的气场却毫不显弱。
他拍了拍丰洺俊的肩膀，笑得极为愉快：“我们终于见面了，是我啊，你的叔叔，你还记得我吧，不可能会忘了我吧。”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余秋的预料，包括丰洺俊的出现，他们同坐一排，薛洺独自坐在对面，一边的氛围沉默压抑，另一边却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对比。
“有多少年了，11年了吧，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连上天都安排我们重逢。”
一直是薛洺在自说自话，他仿佛没意识到气氛中的诡异，沉浸在和养子的重聚喜悦中，兴奋到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阿茵过得还好吗？她现在是你妈妈吧？”说到此处，薛洺竟然捂嘴笑了几声。“你果然还是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孩子，你妈这些年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她过得怎么样？”
周遭安静下来，长久的沉默弥漫窒息，余秋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安，正想打破僵持氛围，大腿却被按住。
丰洺俊开了口，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我妈妈？她什么情况你不是最清楚？”
薛洺仍然在微笑。“什么时候我能见见她，我真的很想她，在监狱的时候也不曾忘记，做梦都在想念你们。”
丰洺俊的手臂在颤抖，掐住了余秋的大腿。“你想见的是我哪一个妈？要不干脆去地狱见？”
窒息感愈发浓郁，余秋强忍着腿上刺痛，拍拍丰洺俊的手背，给他递了一杯水。“你喝一点，喝完我们就回家吧。”
“你们住在一起？”薛洺很快就抓住重点，面露惊讶，可又似乎不那么意外。“小秋，原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早知如此，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那些话了，真是相见恨晚。”
话头转在自己身上，让余秋没由来的心慌，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又理不清到底哪里犯了错，只觉得今天不该将手机静音，从而忘记回复丰洺俊的信息，更不该来和薛洺见面，导致阴差阳错下变成这种看似和平的情形。
薛洺的话没停过，两眼盯着余秋，内容的主角仍是丰洺俊。
“小秋应该不知道吧，小俊很爱自己的妈妈，怕她离开还做了很多幼稚的事，讨母亲欢心的模样完全就是个小婴儿，小秋你见过小婴儿吧，刚出生的纯洁面容，每个人看到那副模样都会动心，忍不住想自己也生一个，被柔软的小手抓住，再冷血的人也会心软。”
薛洺的神态和语气并未改变，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逼迫感。
余秋怕自己说错话，选择沉默以对，偷偷观察着旁边的丰洺俊。
丰洺俊的状态很平静，甚至平静的诡异，脸上面无表情，可牙关咬得死紧，端水杯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余秋内心一惊，立刻意识到他在害怕，即便不是害怕也存在其他的不适情绪。
“很抱歉薛先生，我想我们该走了。”余秋站起身，自然而然丰洺俊护到身后。“今天时间太晚，下次我再向您邀约。”
薛洺并不挽留，他朝余秋伸出手，感激一般用力握了握。“谢谢你小秋，谢谢你答应我的要求，让我有机会和小俊相聚，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
这些话像投入平静海面的石子，随着涟漪荡起引发狂风巨浪，将余秋心底的不安彻底掀翻，他急忙辩解：“不是！我没有……”
话语戛然而止，他对上了丰洺俊的眼睛，浅色双眸充斥惊怒，是被背叛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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