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郭肖当众人撕毁自己身契后,再未跟他人签过契约,他曾想过跟沈子清相签,被沈子清婉言劝回。
他跟沈子清之间没有契约相绊,纯属郭肖依照自愿留下,为的不仅仅是那一份真挚的感情,还有他甘愿付出。
沈子清成为典史后,郭肖依照原先城丞的习惯,会在自个身边安排一位亮眼的红衣护卫,他便脱下自己习惯的暗服,自主穿上那惹眼红衣,成为沈子清身边的特职红衣护卫。
红衣目标明显,郭肖并未忘记自己从前作为影卫的职责,无法在暗中巡查,便跟其他巡捕班一样露面。跟普通贴身侍卫不同,郭肖的巡查范围包括衙门周边三里范围,由外向内,逐渐缩小巡查范围。
白汾城西城比较东城更为安全,较少发生严重案件,郭肖并没因此减少戒备,他是带着能为沈子清分担责任的心情巡逻这三里范围。
街头挑担子的小贩用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不断吆喝叫卖,为炎热的夏季多舔了份烦嚣。白汾城城民不愿在这种炎热天气下出门,因此高拔城墙下的街道上路人少的可怜,让那些躲在阴影下,边扇风边为生活奋力吆喝的小贩显得尤为可怜。
这样沉闷的画面,每年白汾城夏季都会上演一遍,不过今年这幅画面被一袭红衣青年打破。
郭肖巡查范围从三里缩到二里内,在水平街拐角处出现。先出现的是他脚上到小腿肚的黑靴,而后是明艳的红色衣摆。这回郭肖系腰的不是蹀躞带,他的蹀躞带被沈子清拿去用了,他只好随便找个跟黑腰带系上。黑靴黑腰带将红衣衬托的越发美艳,黑腰带显身型,将郭肖一整个好身段完美展露出来。
刻有祥云图案的长剑悬在腰旁,郭肖走一步,长剑随主人步伐轻微晃动一下。跟长剑一块摆动的还有身体两边的手臂。手臂自然晃动,两处手腕上的银腕箍成为点睛之笔。银腕箍制作精良,表面花纹为铃兰与蝶,与头顶银质铃兰发冠相呼应。
若此时穿这身的是位得意少年,更应和“鲜衣怒马少年郎”这句话,然而穿这一身的人是郭肖,他的温柔真情不是随便一个人能见着的。神情平静即冷漠,一袭红并未衬得他火热,反而更加庄重严肃。
巡完二里范围街道,郭肖准备缩小范围。经过一条酒楼较多的街道时,郭肖注意有伙穿平原服饰,扎平原发髻的西域人拥挤在一条小巷口,在郭肖靠近后纷纷低头静声,眼眸下垂,避免与郭肖发生视线上地碰撞。
西城也有不少西域人会进来,郭肖顺着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从头打量到脚底,注意到他们脚边堆了两个木箱,箱上插了些白汾城少见的小玩意,看来是些商贩。
郭肖没多在意,粗略做出判断,继续以衙门为中心,缩小巡查范围。
接下来几天郭肖都以这种形式巡逻,他没再见到那伙西域商贩,也将这些人忘之脑后,直到第八天巡查,郭肖在另一条街再次碰到那伙西域人。
那伙人仍旧挤在两排屋子形成的小巷口,脚边摆着货物,在郭肖经过时,这些人停止交流,或是目光落地,或是拘谨摆弄木箱上的小物件。
郭肖没多留一眼,直接略过他们。十步后,郭肖拐过街尾,绕到一条巷中,随手扯了件别人挂在外头的灰袍子,套在身上,越上屋顶,重新来倒那伙西域人的上方。
若说头一回郭肖没把这些人当回事,这一回,郭肖的第六感在提醒他,这些人有蹊跷。
灰袍子掩盖了红色护卫服原本的张扬,让郭肖得以在白天能完美跟青砖乌瓦融合在一起。他许久没有现在这样躲在隐蔽的地方观察别人了,心里一处地方免不小小小激动起来。
暗中观察往往要花费掉很多时间,郭肖在太阳烤的火热的屋顶上趴了许久,身子差不多跟身下的这些瓦面一样高温,鼻尖似乎还闻到瓦面被太阳烤到崩溃的焦灼气味。
郭肖耳朵直接暴露在太阳底下,那里的肌肤变得火辣辣的疼,他忍耐着,这点折磨并不能使他屈服。
大约两刻钟过去,有个扎两只发辫的男童过来想买木箱上的小玩意儿。男童指指木箱上的草编青蛙,奶声奶气地问:“这个多少钱?,我要买一个。”
“不卖,不卖,去一边玩。”那伙人里,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驱赶男童。
男童年纪不大,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没因大胡子男人唬人的语气怯懦,反而睁着纯真的眼睛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卖东西的吗?”
大胡子男子懒得跟小孩子唧唧歪歪,带男童到另一个铺子上买了东西,打发走了。
大胡子男人刚回来,他的同伴对他不耐烦地说,“直接进去不就行了,干嘛还装成平原商人。”
大胡子男人在提出问题的那人胸口捶了一拳,压低声音说:“小点声。上次任务失败,现在好不容易重新组织起来,不得谨慎点。再说这里巡逻的差役不少,刚才走过去的那人看见没,也是衙门里的。”
“但每次这样接任务真的很麻烦,大半天时间都用在这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回去。”大胡子男人声音变得凌厉。
那人不讲话了,挠了下后脑勺,烦躁的往对面酒楼探出脑袋。
他们的对话,全进了郭肖耳中,他还没听明白这些人打算做什么。
大抵又过了一刻钟,底下这些人总算动了,他们向四周警惕张望,郭肖缩回视线,心中默数,在数到十后,重新往屋檐下方看,那里只剩一个西域人在看木箱,其余人全不见了。
想起刚才提意见的男人往前方酒楼张望,郭肖心里估计这些人是去了对面酒楼。下方还有一名西域人在,郭肖没有贸然靠近酒楼,而是转移地方,找到斜侧着能看到酒楼的地方隐藏起来,这里背阴,让郭肖更容易隐藏。
少顷,进酒楼的那伙人出来了,他们没回到木箱旁的同伴身边,而是出了酒楼就各自分散,进入不同的街道和小巷,没一会,独留在木箱旁的西域男人挑起木箱也离开了。
郭肖在二十步有余的距离,悄悄跟在这名挑木箱的西域男人身后,在那人出西城城门后,郭肖定住脚步,没再继续跟上。他看见之前分散开的那伙人又在西城城门聚集,不过他们装作相互不认识,错肩而行。
郭肖在心中默数自己记下的人数,等确认是八人后,他才跟上。
不同于西城夏日的萎靡,只要不是发生大暴乱,东城在何时都是热闹的,炎炎夏日都抵挡不了居住在东城这些人要出门的心。
东城纷杂的人群为追踪增加了一分难度,那些穿平原服饰的西域人完全隐没在平原人和西域人交杂的人群中。
视线扫过不同面容人群,郭肖选择融入人流。
郭肖的目标很明确,他选择去找那个挑木箱的男人。顺着人流,郭肖很快找到那名挑着木箱的男人。兴许是木箱妨碍了男人,加上街上人流多,男人走的没在西城快。
郭肖谨慎跟在后头,余光扫视周边,裹紧身上灰袍,跟挑木箱男人保持一定距离。
挑木箱的男人在进入东城后,就没在西城那么警惕,似乎是东城的熙攘街头给足了他安全感。
三十多步后,郭肖停下脚步,在看挑木箱男人进入一道小巷后,他在巷口对面停留半晌,见没有其他人进入小巷,才闪了进去。
巷子不长,一眼能望到头,但在两侧房屋夹击下,不长的小巷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郭肖无视这种压力,循着挑木箱男人留下的脚印往前追寻。
脚印在一处客栈前消失,通往客栈的三节台阶上有残留泥印。
这回郭肖没有跟进去,他绕了圈,翻进客栈后院,在内蛰伏。
等到夜色降临,热风愈发嚣张时,郭肖再度看到那个挑木箱男人。此时郭肖隐藏在客栈内的一颗靠墙角的树上。夏天树枝叶茂盛,为郭肖提供了很好的遮蔽场所。
在灰袍之下的红衣衣摆被郭肖撩到腰部,在挑木箱男人进入院子西南角的屋子后,屋里很快亮起灯光,而后陆续有人进入后院,都去了挑木箱男人刚进入的屋里。
黑夜下难以看清十多步外的人影,郭肖眯起双眼,通过这些人的走路习惯分辨出是白天进入酒楼后出来就散开的那伙人,数了下,除去挑木箱的男人,正好七人。
看来其他人都住在客房里,但挑木箱的男人为何住在后院?他是客栈的伙计还是开客栈的人?
郭肖怀着疑问,从树上宛如一片落叶飘然落地,悄无声息。悄悄蛰伏到那间亮出灯光的小屋窗下,蹲在窗边屏息凝神,静听屋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