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派人来宣读圣旨时沈子清和郭肖还在屋里缠绵，两人满身布满汗珠，郭肖口中衔着自己的发带，鼻腔里发出闷闷的不连贯的“嗯嗯”声，水朦朦的眼眸被情欲传染，没了往常的冷静，只剩晕眩和茫然。传到屋里头的低哑呻吟令人不敢贸然靠近，更别说去敲门了。千草只好临时编了个谎，称八皇子回府就生了病，现在卧床不起，无法亲自接圣旨。
搁在平日里，千草编造的谎言稍一斟酌就会被识破，不过来者结合八皇子在楠风苑闹出的荒谬事情，以及皇帝下令贬旧立新一事，来者寻思八皇子在这个节骨眼病了不奇怪，反而很合理，于是让听旨的千草和廖伯替八皇子接下圣旨。三日后传来的两道圣旨才到沈子清手中。
剩余最后两日，沈子清侧卧在院中的塌上，左手支棱头颅，闭目假寐，手肘边放的是两道圣旨，其中一道散开，半边滚落到地上，连同圣旨上那些最具权威的字也掉到了地面。
“都弄好了？”问完这句话，沈子清睁开眼看向刚进院的廖伯。
“是。”廖伯的后背比以前更驼了，面色跟沧桑。把府内前三日的情况大致概括了一遍，“十三人领完当天薪水离府了。二十一人提前领走五日薪水在隔日跑了。剩下七人算老实，能干到最后一天。”
“嗯。廖伯你呢？以后再算怎么过？”
“我啊……”廖伯笑呵呵摇了摇头，声音就像使用过无数遍的砂纸磨擦过粗糙的表面，“我这个年纪尴尬呀，做苦力没人要，做账怕有人嫌弃我人老糊涂。我想好了，回老家包块地养老算了。”
沈子清坐了起来，“你去账房多取些银子吧。”
“不用，老奴半个身子都快埋进黄土了，拿那么多钱有何用。”廖伯在原地踱了小半步，犹豫道，“殿下……余公子在大门口，他想见您一面。”现在府内不再有公子，自然也不能再看余泽湬七公子。
沈子清很久没去过全德楼，他在楠风苑闹出的事余泽湬早就听闻，一直没找到能回府的机会，紧接着又听说皇帝贬旧立新。余泽湬顾不得自己跟太子府牵上联系会不会被人说闲话，立即赶了回来，现在站在大门口焦急等待传达。
沈子清拾起整个掉到地上的圣旨，潦草卷了几圈，丢到一旁，“这几天不太安全，叫他老实呆在全德楼，别来太子府附近晃悠。”他平和说道，听不出特别的语气。
“可……”
“你代我向他传达，提醒他专心做事，我让他去全德楼可不是为了在里头当跑堂的。”说罢，沈子清卷起衣袖，漫不经心道，“去吧。如果他不肯走，就叫人轰他出去，反正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廖伯喟叹，只能应“是”。
廖伯前脚刚离开玉折院的台阶，郭肖从一侧屋檐轻飘飘落下，替沈子清拂去头顶，不知从何处来的鸟绒毛。
郭肖道：“你不去见他？”
沈子清顺势揽住近在眼前的窄腰，靠上去道：“现在不少人盯着太子府，想看我笑话呢。泽湬来，我怕连累全德楼就不好办了。”
“我想他会明白你的心意”郭肖在沈子清右脸颊温柔轻抚。
沈子清在他手心蹭了下，咕哝似的说道：“已经消下去。不过太后下手真狠，当时我嘴里都能尝到血腥味。”
郭肖眼里蕴满怜惜，口中却淡淡吐出两个字，“活该。”
沈子清佯装怏怏不乐，右手做捧心状，“啊呀，下了床就对夫君这般口气，好伤夫君的心呐。”
郭肖面色飞速涨红，眉心因怏然而微低。
瞧他有不高兴的征兆，沈子清转移话题，不过依旧死皮赖脸的抱在郭肖腰腹上，非常享受，“也不知老皇帝怎么想的，他另拟一份圣旨，不怕沈月清知道后报复他吗？”
“太子……太子盼这个位置多年，现在得手，多的是事情需他处理，暂且顾及不上不相干的事。”开头‘太子’二字，郭肖吐的吃力，神色不自然。
沈子清拉他跟自己并排坐。沈子清光脚盘起腿，背靠在榻上调侃道：“看来把太子让给沈月清是对的，你看人家多积极，我被封太子那么多年，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没做。”
“你有做，我看到了。”郭肖想了想，解下佩刀放到一侧，脱下靴子同样盘腿靠在榻上，说道：“千草准备的差不多了。”
“诶——”沈子清沉浸地伸了个长久懒腰。如果要分清楚，沈子清的话也没错，郭肖说的是原主没自杀前做的事，而沈子清只是收个尾。
沈子清痴迷仰望清澈的蔚蓝天空，长叹道：“要是没有老皇帝这道圣旨，我还想在边疆找一处水源，盖一座小院，和你一块耕田，闲来无事就去江乌国探望念汐。”
“这样也挺好的。”郭肖没说两样之间哪种好，两人相视后，一同笑了起来。
封府的第五日就这样来临。
相当平淡的一天，沈子清游走在空荡的府内，而后在亲自注视下，看太子府挂匾被摘除，大门封闭，贴上两条醒目扎眼的白底黑字封条。
沈子清登上前一辆马车，此行只有两部马车，装满了沈子清和三个同行者的全部家当。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从前的太子府，坐进马车。
“对儿——”
两声口令前后想起，马车缓缓起步，驶向这条街的街口。
沈子清悠然坐躺在马车内，不觉得自己被贬是件狼狈的事，这是他渴求的，是原主一直想实现的愿望，现在他帮原主也帮自己实现了。
未来在他眼里充满了美好，沈子清不知道自己被封的那个职务要做什么，他懒得去细想，天真的认为以后的生活肯定比现在轻松。他设想了很多事，就等到边疆后一一实现。
晋城城门永远是晋城最热闹的地方，商贩行人进进出出，有运货的，有走访亲戚的，也有像沈子清一行人一样驾马车离开晋城，准备落住其他地方。
跟在沈子清一行人后头的共有三辆马车，处在最末位的马车甩响辫子，忽然赶超所有马车，阻拦在沈子清所乘坐的马车前头。
在最后一辆马车赶超上来的时候郭肖早有准备，勒停马车，不过沈子清还是被急刹晃晕了神，心里嘀咕不会是沈月清还想杀他，派人来阻拦的吧？
“是落家小姐。”车外传来郭肖的声音。“她要见你。”
落涧秋？沈子清在车厢里环顾一圈，随手拾起一顶斗笠戴在头上。
三辆马车停靠在路边，千草和余姚躲在自己乘坐的马车里向外张望。
小莲手里抱了个大包裹，吭哧吭哧跟在落涧秋身后，幽怨道：“好重呐，小姐你准备的也太多了。”
沈子清看到巨大的包裹，心里咯噔一下，“落小姐你这是……”
小莲没办法捂嘴笑，只能笑到眯起眼，“哈哈哈，我就说沈公子会误会。公子可别多想，我家小姐不是来找你私奔的。”
“小莲不得胡言！”落涧秋轻声呵斥，因她本身是个柔和的人，呵斥声听在别人耳中没半点威慑力。小莲听到了，顽皮地吐吐舌头。落涧秋温声道：“抱歉，小莲口直心快，公子见谅。这些是为公子和公子朋友准备的食货，留在路上吃。”
“谢了……”沈子清心生愧疚，“抱歉，我骗了你，落小姐还来为我送行。”
落涧秋垂首看向地面，再抬头时神色轻松，“公子见笑了。我自作主张认为我跟公子是好友，有这个资格来为公子送行，希望公子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