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佝偻腰背，加上头上几缕白丝，光看背影让人不禁生出怜悯心。老掌柜把才见过一次面的沈子清和郭肖看做救星，引人到二楼雅间内，嘱咐伙计一定要时刻注意雅间里头地动静，他去喊东家过来。
二楼雅间共有五间，沈子清和郭肖所呆那间靠近楼梯，紧贴街外，有扇窗户半开，雅间里头摆放一张红木圆桌和八张坐墩，一副风格老旧的山水画挂在窗与门之间的墙中央。
雅间色重，古画沉闷，两者相结合，沈子清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某个顽固老者的腹内。
雅间装修其实不错，比一楼大堂要透亮，沈子清探出窗外，眼下是一片绿影南风的好景色。
他拉郭肖过来看，窗下景色秀美。一颗盘虬苍树卧在碧绿河边，两名洗衣妇正在抡动棒槌洗衣裳。几艘乌篷船飘然划过河水，带过三道水痕和声声吆喝。船夫的吆喝跟岸上商贩的叫卖声纠缠在一块，等乌篷船消失在窗的可视范围外，吆喝声随之远去。
沈子清目送乌篷船远去，眼中尽是羡慕。他问：“你说是当贵权累还是当普通人累。”
问题刚出口，后悔涌上心头。沈子清心里吐槽自己这个问题太蠢了。
郭肖的沉默好似也在验证他这个想法。少卿，郭肖回答，“这是个没办法定义的问题，若真要得出一个结论，在这世下苦的只有普通人。”
沈子清拉过一张坐墩，苦笑起来，“是啊，有钱有权，再累能有普通人累？”又问：“我是不是管闲事了？”
郭肖没想过给太子留台阶，直接点头，沈子清笑了两声。
“换个思路，其实这件事对太子来说有好处。”郭肖赞同太子说自己的“管闲事”这句话，反之这件事可能带来的结果，他认为是正面的。
郭肖继续道：“太子为继承人，未来有很多需要做抉择和管理的地方。这是一次机会，帮忙复兴酒楼拿来练手足以。”太子性子不比从前，郭肖打心底认为这次是个机会。
沈子清看着郭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既然还在成长，失败了也不丢人吧。”
郭肖眉宇习惯性轻微蹙起，“这得由太子决定。”
“嘿！你也学精了。”沈子清偏过脑袋，夸张叹了口气，“可惜脑瓜开窍的不多。”他拉出另一张坐墩。
郭肖坐下，耳垂有些泛红红。他岔开话题，“太子准备怎么做？”
沈子清含笑道：“要听么？我现在讲给你听。”
郭肖眼神痴醉，狼狈别开头道：“既然太子有想法了，等全德楼东家到了再说吧。”
沈子清满脸玩味，心里头乐滋滋的，“在外头叫我公子好了。”
“是。”郭肖恢复之前严谨的模样。
大抵半柱香过去，老掌柜终于和全德楼东家赶来。
老掌柜步伐快速，心中定是焦急。跟老掌柜一块进来的是名妇女，也是步履匆匆，然而她在看到雅间内两名年轻男子后，脚步犹豫，犹豫，再犹豫，最终停在入门处，不多走一步。
“这是我们家夫人。”老掌柜介绍道，边说边抹去额头汗珠。
“两位公子好，我姓张章，名语。是全德楼的东家。”章语爽快地自报姓名。
见章语在门口始终不愿进来一步，沈子清心知对方对自己有防范，起来回道：“章夫人好。我姓郭，名子清，他是我的侍卫。我们因掌柜有求便留下来等夫人来。”他淡然把事情简洁叙述一遍。
郭肖在沈子清后方，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尽是复杂。
普通人哪会配侍卫，章语不着痕迹重新打量一遍沈子清，露齿笑道：“大伯伯把事情经过跟我说过，若是公子为难，无需觉得不好意思留下来的。”
沈子清和郭肖相顾一眼，心中生出同种想法。
雅间里透出一丝尴尬。老掌柜舔舔嘴唇，他先前在全德楼和章语住处来回跑，顾不上喝水，嘴唇此时十分干涩，尝试把这种突兀的气氛压下来。
“额……夫人，听听客人地看法，对全德楼也是有好处的。我们一直想振兴全德楼，这是一次机会。”老掌柜语速越说越快。
“大伯伯你强行留客人下来本是不对的。”章语心里头拿捏不准，她接手全德楼多年，对于经营一知半解，到现在都没摸透，得谨慎一些才行。
眼前两名年轻人，其中一名非富即贵，章语不敢信任他们的原因很简单，怕是这名年轻公子哥临时起兴致答应下来，后续给的意见万一不伦不类，浪费全德楼时间，不如现在就将人送走。
“这。”老掌柜声音突然压低声音，“夫人这跟来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公子稍等一会，有些事我要跟大伯伯讲。”章语脸上笑容很平，半拉起老掌柜出了雅间。
“这……”老掌柜一头雾水。
“她怀疑我。”章语一出雅间，沈子清立马转身对郭肖压低声音说。
郭肖点头道：“难免的。”
沈子清问：“还要帮他们吗？”
郭肖道：“公子决定就好。”
“唔……”沈子清犹豫不决，一只手抵在下巴处轻轻捏了两下，“那个掌柜看起来很可怜……”
郭肖垂下眼睫。太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心软，即使在失忆后，这点也没变。
章语再次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老掌柜脸色发红，双手合在一起抵在腹部，默默站在门边，不敢往沈子清这边看。
章语嘴角挂着客套地笑，说：“郭公子我说话直，接下来的话可能让你心里不快，但为了节约时间我就不饶弯了。”
沈子清道：“章夫人请讲。”
章语道：“大伯伯和我一样，为了全德楼操碎了心，今日他留下两位其实是不合时宜的。刚才在外面我和大伯伯聊好了，全德楼一事我们楼内自己处理就好，不麻烦郭公子了。耽误公子时间，真的很抱歉。”说罢，作势行歉礼。
沈子清连忙扶住她，章语地反应他自然猜到，已经想好应对办法。沈子清看了眼老掌柜，不紧不慢道：“其实今天我来全德楼，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在全德楼吃过几次饭，他对这里的菜念念不忘，可惜后来他来不了了。不过他有写信跟我提起过，信中聊过全德楼当时的恢弘。我实在好奇就来看看。”
郭肖偏过头，嘴角小小抽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