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眼中只有这盘百鸟朝飞的芙蕖盘,整个人就快冲上去了。
沈子清手中棋子摇摆不定,正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抬眼瞧见千草脸上写满了“困”。他示意千草也来玩一把。
“这不合规矩,”千草连连摆手,表情可以用惊恐来形容,“我怎么能和太子下棋……不!我怎么能和太子坐在一起……不对不对!两个都不行,都不符合规矩。”千草急眼了,小短腿连连后退。
沈子清硬拉千草坐下,安抚这名受容若惊的少年,“我不说,你不说,郭肖不说,谁会知道呢。况且规矩是人定的,现在我说可以。”
千草看向郭肖,在郭肖明确点头后终于安下一点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入棋局。眼珠子从下看到上,从左看到右,认真程度不亚于对面两人。
千草适应能力不错,加上注意力集中,反应迅速,让沈子清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小侍童认真起来也不一般。
原本沈子清抱以增加乐趣为目的拉千草进局,结果走到一半,千草这份认证激起沈子清的胜负欲,棋棋认真,连带郭肖也被这种氛围感染,认真起来。
夜幕中一弯弦月以不显眼的速度缓缓下移,太子卧室比赛在打到一个焦灼点时,在千草大张的嘴中出现破洞。千草忍不住又打了哈欠,沈子清和郭肖相继掩嘴,含蓄表达困意。
沈子清小臂向上屈起,伸过懒腰后丢下棋子,“没想到我们三个在屋内比起来。千草玩的不错,明天去账房先生那里领赏吧。”
“谢太子。”困意没让千草没有多余的力气表达开心。
“回去歇息吧。你今晚睡我这。”后半句沈子清明确对郭肖说的,更像一句命令。说完沈子清一头栽进铺好的被窝里。
退出太子卧室短短几步路,千草上下眼皮相互贴合,每眨一下眼,下次得用力睁开才行,不然千草真昏睡过去了。
沈子清梗起脖子把千草唤住,“以后不用在辰时前喊我了。”随后心满意足躺了回去。
在去皇宫前沈子清会在辰时起来练剑或熟悉内力,今日从宫里回来他认为没必要在继续下去,该记起的武功他都记起了。
居室门合上后,沈子清瞬间坐起,刚才的困意眨眼不见。狭长上挑的眼角逐渐浮现笑意,往衣柜方向扬了扬下颌,意味明确。
郭肖没由地后退半步。
“自己去拿吧,红色那件。”沈子清催促道。
郭肖无奈,从柜中抽出那件熟悉的绯色外袍。这回郭肖系上黑色绸带,把细窄腰身完美勾勒出来,顺道拉紧衣襟。
沈子清坐在床沿捉住郭肖露在袖外的手腕,单手托细腰往自己腹部贴。
郭肖两腿分开,以左膝半跪在床沿,右腿站立的姿势卡住沈子清一条腿。腰后的掌心隔着单薄的外袍传来自带的温度,那双袒露的目光恨不得立马把红衣剥下。
被这般露骨的目光注视,郭肖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咽唔,连他自己都被惊到,稍暗的肤色表面晕上一层淡淡红霞。感觉到腰间手掌微微发力,郭肖主动提出话题问:“太子明日是去全德楼?”
沈子清吃吃笑了两声,抱住郭肖向后方仰去,“知我者,小肖也。”
两人从正面相拥变为侧躺抱在一块,沈子清指尖在郭肖背部的红袍上缓缓滑动,“我很好奇那个烤鸭有多美味?能让他如此牵挂。”
郭肖往后挪出半分,下一秒被更加强硬地拉回去,束缚得更紧。郭肖放弃挣扎,回道:“或许七公子跟全德楼有什么联系。”
沈子清顿了一会,轻手撇开落在郭肖额前的发丝,掠至耳后,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吗?当时晋城罕见的下了大雪。”
屋内忽然暗了下来,是千草忘记替换新蜡烛,刚扑熄的烛火在烛芯引导下烧到最低,被融化的蜡油淹没。
郭肖的眼眸在黑暗中极亮,张张嘴道:“记得。我们是在那天遇见七公子的。”
纷飞大雪逐渐从一粒粒变成一大片飘进他们回忆。
头顶撑起能容纳两人的羊皮伞,太子和已经被冠上大公子名号的影卫一前一后走在雪地中,相继无言,走的沉默。
经过一个巷口时,一团黑影贸然冲出来,在快撞上太子时被郭肖揪住衣襟,伴随“刺啦”一声,黑影终究还是撞到太子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是名乞丐,看上去狼狈又邋遢,在大寒天仍旧穿着夏季的破衣裳,后背一道扎眼脊椎骨匍匐在皮肤下。乞丐从头到尾呈现弯腰抱胸之态,含糊念了两声抱歉,想拔腿离开。
被他撞到的人开口唤他,却让乞丐更加慌乱。
下一秒,乞丐被踹到雪堆中,饥饿和重击使他满眼星光,挣扎许久才勉强支起身子,茫然看向眼前那名矜贵公子和全身劲装打扮的严肃男子,嘴唇嗫嚅两下,没发出声音。
“太子他偷了您的荷包。”他听黑衣人是这么称呼身后那位的。
矜贵男子身上穿着华丽厚实,肯定保暖,乞丐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破布,嘴角抽搐两下。
荷包落在雪中砸出一个小坑,被人捡起,同时一块起来的还有乞丐渴求的眼睛,紧接着在接触到荷包主人眼神后急忙埋下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这两句道歉,声音不仅无力还显得很不真诚。
“你偷了我的荷包。”
“对不起。”
“只会说这一句吗?”
“对不起。”乞丐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发热,热到他想撕了身上仅有地衣服。奇怪,明明是冬天,他为什么会这么热?恍惚间乞丐听到有人叹气说了句什么,往后再有什么事他也不知道,人已是冷出幻觉,加上多日没进食,饿昏过去。
对于过往,余泽湬从入府那天起就选择闭口不谈,原太子不在乎这个,没跟任何人提起他最初地身份。
如今周源灵魂代替了沈子清,余泽湬以往的不语引起沈子清强烈好奇,决定明天去看看可能跟余泽湬人生经历有关的全德楼。
晋城有东西两市,其中东市为商业中心,全德楼便在那。
沈子清对全德楼一行满怀期待,他很久没有上街了,今日两全其美,心里乐滋滋的,起床没多久,催促郭肖快跟他一块出门。
谁会在一大早就去酒楼呢?郭肖耐心劝说:“午时再去也不迟,正好让廖伯提前去打探下。”这才把沈子清劝住。
春季阳光比较温和,即便到了午时也不过热。重回晋城熙攘的街头,沈子清打从心底认为街上都比皇宫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