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柔风缓缓拂过脸颊,沈子清眼睛半眯,思绪同亭边延伸出来的树枝一样悠荡。
当他经过小屋时,千草不知何时坐着睡着了,双臂夹在两腿之间,歪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睡着了。冷风呼过这张幼脸,千草打了冷颤醒来,茫然环视左右擦掉嘴角的湿冷,屁颠屁颠跟太子进屋。
外头寒风差不多把醉意吹散,沈子清抓住脑中突然迸出的想法从画缸中抽出一卷宣纸平铺到书桌上,压上镇纸。
草心领神会,摆上水盂和两块干净的布条,帮忙研墨。
浸透过墨水的笔尖在宣纸上灵活滑行,偶尔还会猛地顿住。在千草眼中太子从前稳重作画的风格荡然无存。他手中磨墨,凑上前瞧瞧太子到底在画些什么。
探过去的脑袋默默缩回,千草看着灵活运作的毛笔陷入沉思,脑中浮现刚才看到的朵朵炸开的黑墨点和杂乱线条,与挂墙的精美山水画形成巨大差别。
千草欲言又止,见宣纸上如往万花盛放的黑墨脸色逐渐复杂,琢磨即便是街上三岁小儿,画的都这张纸上的图好。
他低头,心里胡乱思忖要不找个空闲时间问问九公子这算不算是那个红什么药粉留下的后遗症,需不需要再开些药来?
主仆心思各不同,千草担忧太子体内是否还有余毒残留,影响了握笔。沈子清则对纸上展现的东西越发满意。
重新抽出一张宣纸对折后铺平,对照原先的图,用干净的细线重新描绘一遍,这回看上去正经多了。
千草重新凑过去,这回纸上没炸出墨花,也没他所熟悉的山水雏形。只见对折过的宣纸一边单独画出空心大圆,里头绘有顶边六角形,六角形里又布满了排列整齐的小圆;另一边纸则是四个小圆球,下方各有色彩和数量标注。
最后一笔结束,沈子清放下手中毛笔,千草耐不住更加疑问:“太子我只是好奇问一下,纸上画的是什么呢?”
“好玩的东西。”这句话等于白说,纸上成堆注释千草一个都不识得。
等宣纸晾好沈子清交到千草手中特意叮嘱,“找个手巧的木匠,按照我画的做。”
“啊?”千草挠挠头,琢磨着什么样的木匠能把这种奇怪的东西做出来。
画图花去沈子清一小段时间,抬眼窗外天空已变为昏沉,他打算去北面院里看看那位大公子醒了没有。
绕过走过好几遍的石桥,蜿蜒石头栏杆远望仿佛重叠在成一块,沈子清杵了会转身离开。今日他要走不寻常路,腾空过湖。
这时候若是有人经过太子府中心花园抬头看一眼,就会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穿着精贵服饰的太子手提衣摆小心翼翼走在游廊檐顶上,停在离湖最近位置。
轻功给沈子清带来无限畅想,比如风流倜傥的自己从容立在高处,用最傲然的神情睥睨低处。
待晚风吹散红霞,沈子清深提一口气缓退三步,心中默默倒数,准备跃湖。
天色暗了几分,廊顶上空空如也,湖对岸除了偶尔经过的家仆,没半点沈子清的影子。
湖边有蟾蜍趴在石面上,捕捉到声响传来立马跳入水中,激起层层水波,打散倒映在湖面的影子。
沈子清终究没有借用轻功跃湖,弯弯绕绕几圈,他认为脚下这座复杂石桥走起来也不算麻烦,起码安全。
借太阳落山后最末一点亮光,沈子清把不走寻常路用在郭肖这儿,从墙外翻身跳入,打算给自己的大公子一个惊喜。
透过屋子朝东南面敞开的窗户沈子清向屋里探头,可惜暗夜吞天,小小的内室陷入一片漆黑,沈子清眯起眼瞧不清床上人影。
他放轻脚步转到正门,手在门把旁边犹豫不定,纠结要不要叫醒里面的人。
纠结中他横视小院,在不大的小院中第一眼看到被搁置在石桌的两把木剑,然后是东北角一株半人高不知何名的小树苗。院内再没其他东西,沈子清这才恍然想起郭肖院里连个侍童都没有,跟其他公子的待遇差别甚大。
愧疚裹着不安席卷到沈子清心头,他站在院中对突然涌上来的情绪感到无措。
几秒的沉默,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坐到石凳上背靠石桌,抬首仰望被黑夜衬托的越发璀璨的星辰,星星点点多到给人要溢出来的错觉。好在夜幕这块布足够大足够广,能兜搂的住数不清的星星。只不过它的广,在人的眼中还是轻易会被屋檐或树影遮掩住部分。
不止这么的沈子清此刻想法格外多,也坐不住,脚下凝聚一股内力,轻轻跃上屋檐。
他双脚刚沾上瓦片还未站稳,猝然出现的人影让他脚下踩碎一片青瓦,身子失重不受控制往后仰去。沈子清保证要是自己真摔下去了,这辈子他都不上屋顶了。
幸好郭肖及时拉住他,并拽了回来。
好看的凤目睁到极限,沈子清单手压在胸口感受胸下心脏剧烈跳动,问道:“什么时候醒的?”他边问,边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