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泽神君的确该马革裹尸身陨魂销，好过沦落魔君胯下辗转求欢。
“神君说得不错，我不过是一只身份低微的妖兽，贱名恐污尊耳。”晟泽满是血污的手扯松衣襟，露出一角青紫交叠的皮肤，和穿着银环的红艳乳尖，他颤抖着朝前逼近半步。
“只可惜此身早献与魔君，无福侍奉神君了。”
他每说一字，胸口便更痛一分。
听他抬出岳渊来，封临厌恶地撇开眼。
“不必激我。”
许是神魔二族议和不久，封临身份敏感，顾虑诸多，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却不再逼晟泽，“事实如何，我自会查清。”
言罢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刀入鞘，拂袖而去。
晟泽保持着妖艳的笑容站在那里许久，才断线般朝后倒去，仰在那里呆呆看着魔界铁灰的天色，舌上的伤口复又崩裂，唇齿间满是血腥味。
四周窸窣轻响，果有穿黑衣戴面具的魔族人从暗处闪身出来，将他从地上扶起，带回岳渊寝宫之内，将他放在床上。
因体力消耗太过，晟泽半昏半睡，意识逐渐沉入一片黑暗。
“晟泽哥哥！”
他被人推醒，揉着眼睛从书案上抬起头，随即感觉到脖颈剧烈的酸痛，不禁捂着脖子，面目狰狞，“嘶…疼疼疼！”
面前的人不过比书案高半头，一双绿松石色的眼睛露在桌沿外，幸灾乐祸地笑，“谁让你趴在桌子上睡啊。”
他绕着桌子走了半圈，伸头看向原本被晟泽压着的纸，“怎么在抄经，嘿嘿，你犯了什么错？”
“没想到晟泽师兄也有今天。”
“不是我，是上次出云打翻琉璃屏风，师尊罚他抄五十遍经。”
“…那你就，给他抄啊？”稚气未脱的童声带着奇异的压迫感。
晟泽同面前的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片刻，眼见着他鬓发一根根立起，霍然起身，手疾眼快地拦腰抱住那个跳起来要冲出去的小孩。
小手啪啪拍在他胳膊上，几乎挥舞出残影，蹬着腿不忿地大喊，“你放开！”
“好了好了，封临，你冷静一下，别吵到别的院子里的师兄师弟。”
“我都没让你帮我抄过经！”
“他字还认不全呢，抄经太累了。”
“出云那厮，就会躲懒卖乖！”
“装傻充愣！”
“投机取巧！”
晟泽没忍住笑了，把只到他腰际的封临放在地上，俯下身子看他，“你倒是会的挺多，继续说，还会什么？”
封临和他苍蓝眼瞳对视了片刻，鬓发一根根重新柔顺地落回头顶，眼珠一转，转而拿起乔来，“我会的可多了。”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给他算，末了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晟泽哥哥，是不是比出云强多了？”
“嗯，厉害，不愧是师尊的得意门生。”封临得了夸奖，鬓发又一根根立起来。
晟泽觉得他天真赤诚，又机敏好学，颇为欣慰地将桌上的经文整理好放在书箧内，准备带去学里给出云，顺口感叹着，“所以啊，你不用我帮你。”
他没看见封临一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
拎好两人书箧，晟泽走了几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颇为奇怪地喊了一声，“封临？”
“晟泽。”
身后人靠近得悄无声息，将手搭在他肩头，他被吓了一跳，抱了满怀的竹简掉下一卷，被手疾眼快地接住，晟泽转回身，发现封临已长得比自己更高大，茫然片刻后他暗自好笑。
封临，不早就是这副模样吗。
他伸出手，却不是要还他掉落的那一卷，反将晟泽拿着的竹简扒了一半到自己怀里。
“晚上能不能带我去藏经楼。”
晟泽先是嗯了一声，旋即佯怒瞪他一眼，“没大没小的，不叫师兄？”
封临只是笑，晟泽也不跟他计较，“不用等晚上了，”他偏头示意他，“这些都是要搬去的，你要是有空，我现在就带你去。”
晟泽的能力在天麟仙尊众弟子中并不算特别出众，胜在做事稳重细心，因此天麟仙尊将藏经楼的钥匙给他保管，其他人则是无事不得出入。
“你不是刚回来，这么着急去藏经楼找什么？”他和封临并肩走着，看见他肩侧衣料勾坏了小块，显然还没来得及换过衣服，封临想了想，“我记得师尊有一次偶然提起，楼里有一卷古兵书。”
晟泽示意他把手里的竹简放下，自己一卷卷清点归类，顺口问道，“你要找的那本叫什么？我帮你找找。”
“不知道，师尊没说名字。”说罢，封临便顺着书架朝里面走去，手指滑过那些堆得像随时会压塌书架般的冰凉竹简。
晟泽手上掐诀，竹简立时被浅淡光泽包围，一卷卷飞到架子里，他不放心地嘱咐，“楼下都是杂家，应该没有你要找的。”
他却转回来坐在他旁边，冬日难得的阳光晒进楼里照在他们身上。封临性喜奢丽，长发半束，发梢的酽绿苍翠如松，鬓发挑着数缕结成发辫，缀饰的金粒在发间闪烁，耳珰一边是珍珠一边是金链翠羽，膝头摊着一卷竹简，衣襟织着行云流水的暗纹，隆冬月也不忘披着纱制罩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