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的某片公海,一望无际的海水平静得犹如一面深蓝色的镜子,海岸线绵长而曲折,与天空和海平面划出了一条暧昧的界线。
一艘小型游艇正在海面上缓慢地行驶着,翻涌出一簇簇白色的浪花,在这广袤无垠的海域中显得格外孤寂。
游艇的甲板上,一个身型笔挺的成年男子,正一边抓着手里的绳扣,一边有所顾虑地蹙着眉。
“老板,还是扣上吧,公海不安全。”
他的旁边,此刻一个身材高大,浑身散发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荷尔蒙气息的男人正低头弯腰检查着身上的潜水装备,闻言,并不理会,继续调整着腰带的位置,完美硬朗的侧颜,肩宽背阔的肌肉线条在阳光的映衬下,好似一幅精雕细琢的立体画。
“老板……”男子再次恳请,可嘴里的话还没有蹦出口,只听旁边男人一声呵斥。
“秦萧——”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磁性,但却带着一丝不易近人的冷冽。
瞬间,被叫做秦萧的男子,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只见男人说完,“扑通”一声便跃进了水里,修长的手臂被包裹在黑色的湿衣里,开始慢慢摆动,接着,他仰起头作着深吸气的姿势,不过片刻,便一头扎进海水,摆动着脚蹼,像一尾黑鱼潜入了海里。
与此同时,秦萧手里的计时器开始跳动,他下意识地握紧,手被勒得生疼,但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一样,眼神复杂地盯着那片已经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海面,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的神情。
会有人在濒临过死亡后,爱上这种畸形而窒息的感受吗?
秦萧想不明白,但他永远都记得那次事故,周泽铭终于被抢救上船时,他却闭着眼睛不屑地笑了。
他从来不害怕死亡,有人想他死,可更多的人却要他好好活着,包括秦萧,这倒不是说他和自家老板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私情,只是周泽铭的世家背景,和他在的位置,注定了在招人仇恨的同时,一大批跟他有利益输送的人却要他好好活着。
是的,周泽铭从来不害怕死亡,他甚至觉得自己每次都能在死亡与反生的裂缝中感受到平和。
水下三十米,人的浮力渐渐消失成为自由落体,伴随着无边的黑暗,身体像是在水里自由翱翔的鹰。
周泽铭享受着这种不带面镜眼前一片模糊的视觉快感,周遭一切都是混沌的,包括他自己。
水下八十米,胸腔开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本能地去对抗这股冲击几秒后,他开始循序渐进地接受它,否则,这具身体会因为高压而被撕裂成块。
渐渐地,他感到大脑开始留白,换做别人早就存足体力开始折返了,可他却潜意识地开始期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在潜至大脑停滞思考的那瞬间,整个人获得短暂的平和,那是种非常宁静轻松的情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松懈,然后,他的脑海开始有一些好像并不属于他的零碎而模糊的片段涌进。
那些片段像一片纯白之地,令他向往,越觉得靠近它们,他越觉得轻松。
或许有一天,他能靠这些碎片拼出一幅完成的记忆相片,可这些到底是谁的记忆呢?他不知道,恍惚间有一张轮廓模糊的脸闯了进来,然后又立马消失了。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是谁——
再多待几秒吧,他想,自己从不畏惧死亡,反而有些期待。
可冥冥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悄悄侵扰着他的美梦。
“哥!不许你再去潜水了!”“哥!别去了!”“老板,还是带上安全绳吧!”“老板!”“哥!醒醒!”
我的命好像——也不仅仅只是我自己的。
多久了……这次他又在水下待了多久?
Gooddreams,但——他要回去了,他不得不在潜意识里强行将自己唤醒。
水下一百米,周泽铭终于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水下重力狠狠地拖拽着他,企图将他吞噬在这片深渊。
他快速地摆动着脚蹼转向回程,呼吸渴望变得越加强烈,肺部的灼烧感伴随着横膈膜的抽动,不停地侵袭他的意志。
几十秒过去,他艰难地游回到了水下三十米,可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低氧的状况。
十几秒的时间仿佛如烈火灼烧般煎熬,终于——到水下十米时,浮力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向水面。
“老板!”水面霎时铺开一圈波澜。
周泽铭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调整着呼吸,秦萧终于松了口气。
“6分13秒,又破纪录了!”秦萧兴奋道。
周泽铭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好似对此并不关心,只留给秦萧一个孤傲的背影。
回到游艇上后,周泽铭将潜水装备悉数换下,敞开的胸口露出一片染上绯色的肌肤,强有力的身体肌肉包裹在被撑得饱满紧致的缎质黑色衬衫和西裤里,显得极为高贵又带着无比禁欲的味道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时,秦萧前来询问他是否要用下午茶,他一边一丝不苟地将胸前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一边淡淡地回:“不用,先回程。”
“是。”
游艇在翻腾着的海浪中快速行驶,半小时后,视线里,远处的一座岛屿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周泽铭的众多私人海岛中的一个,他们那群人大多都拥有自己的私人海岛,不管是以此作为身份地位财力的象征,还是纯粹为了带人在岛屿上度个假或者开个派对比较方便。
但眼前这个岛屿从不对外,连周泽铭自己也只不过一年里来个两三次跟岛上的老朋友见个面,待一两天就走了。
游艇已经开始减速行驶,海岸触目可及,秦萧站在甲板上,眼睛随意一眺,却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老板!”秦萧回过头,低声道,“有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