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真的很好吃。
若说对世间最为留恋的东西,我会说:吃——
吃东西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很多时候我也会想,若是连吃的欲望都没了,我是不是也跟着没了。大脑放空,思绪跟着尘埃湮灭,我摸着荒芜的心房,赤着脚奔跑。跑啊跑,跑啊跑,跑不到尽头。
因为在面临这一切的时候,我会不小心醒过来。
思维迟缓,眼皮沉甸甸,恍惚间认为自己不小心触犯了禁忌,明明正常情况下的我,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知道的,人是视觉动物,他们渴求外观上的完美、昳丽。从而会不自觉要求我其他。
“知礼,要小心点,不要摔倒。”
也只是忧心我会不小心摔到这张还称得上漂亮的脸。
“今天爸爸妈妈没有接你回家吗?”
“……啊,他们接哥哥去了啊,没事,没关系,叔叔顺道带你一起回去?”
我站在马路牙子等待着公交车,可以确认的是,我与这位语气熟络,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并不认识,可他自来熟的模样叫我下意识蹙眉、抗拒。指腹紧紧捏着背包的肩带。我躲过那只宽大厚实的手掌。
从小学开始,便常有这种不知分寸的大人徘徊在我的周围。
比起大人,我更喜欢与同龄人,或是比我年纪小的朋友相处。父母没有抛下我,他们还愿意在逢年过节带我去亲戚家里——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了。亲戚家的小女孩也乐意叫我,小手扯我袖子,带我去她家的卧室,黑珍珠似的眼眸环顾一圈四周,说我好好看,我一愣,她又小声说:“爸爸,每次见到你就开开心心的,小知哥哥可不可以经常来我家里玩儿呀?”
我不太理解。正要询问,她便又蹦蹦跳跳地进了大人卧室,我往房间外看了眼,他家大人忙着招待我的父母,并没有闲情来观察这边。小女孩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听她用兴奋的声音说道:“就是这个!我看见过好多次,爸爸背着妈妈拿出来用!”
没等多思虑,我就看到了一张照片——我顿时睁大双眼,抿住唇,宛如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下意识后退两步,四肢在一时之间竟有些动弹不得。
照片上面的人物是我。
神清骨秀,五官颇显稚嫩,皮肤白皙似雪,正对着镜头含笑眯眼。
——如果被安放进相框的玻璃表面上,没有叫人觉得恶心的干涸的精斑,我或许不会是这个反应。
我逃也似的冲出房门。
路过那对于我而言并不算熟稔的夫妻。
“小知怎么了,这么匆忙。”面容普通的男性,气质温文尔雅,走近,叫住我。
我挤出一抹谄笑:“没什么。”
余光瞥见对方逐渐幽深的眸子——面皮成了伪装,眼里全是露骨的痴恋。
与此同时,小女孩的叫声也传出来:“小知哥哥,你跑什么呀,我还没带你参观完呢!”
“不用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不敢再去承受、打量这些大人们的目光,左脚差点踩着右脚,踉跄出门。
屋外宁静,草木翠绿。
我待在芳草地系鞋带。
刚刚摔了一跤——挂画书法神龛,一应俱全,小女孩的家充满了浓郁的复古气派。可我只感到了窒息,以及令人反胃至极的……那个男人,怎么敢让这么小的女孩看见自己在做那档子事?
一直都是这样。
我有个哥哥,叫沈知昼,他跟我不一样。
仪表堂堂,丰神俊秀,与我这自小常被人感叹“男生女相”的弟弟,全然不同。
自律、优异、温敛含蓄。
这是他在外人面前固有的形象。
他从学生时代跨越到成为上位者工作狂的现在,他的一生都是鲜花掌声,稳步爬升,无人阻挠,也无人能力阻挠。近乎是所有人都会艳羡的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只有我知道,这样的他有多嫌恶我这个弟弟。
大抵是正常人都会有的特权,沈知昼拥有兄长的头衔,他对我这些年的普通、卑敛感到十分不满。这份不满甚至在得知我有精神相关的疾病时,骤然放大数倍。
在他眼中,我属于异类。
五官秀美,精致到令人模糊性别,身形清瘦孱弱,没有一丝男子气概,成绩也是不温不火中上游。不够优秀,只有这张脸足够优秀。沈知昼告诉我,旁人区分我俩时,熟识的朋友便会调侃道:“你弟弟长这么秀气漂亮,怎么你这当哥哥的这么‘老气横秋’。”
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是听这类形容长大的。但沈知昼显然不悦,可有外人在,他除了一如既往淡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话语。
我是怎么生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