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生前常陪伴南陵王在书房读书,红袖添香,不失为一段佳话。谢晴雪是在路上知道这件事的,他做家奴这么久,起码的眼色还是有的,知道这是王爷在着人提点他,让他知道怎么演。
无非就是站在边上研墨,不说话就是,他以前最羡慕的就是书房里伺候的人,不用风吹日晒,站着动动手就行,还容易得赏钱,简直是求之不得。
可惜王妃能做的远不止于此,屏退其他的下人,南陵王头也不抬地吩咐谢晴雪:“去书架拿本毛诗过来,要金镶玉那本。”
谢晴雪唯唯诺诺应下来,走到书架前迟迟没有动作,南陵王不悦道:“磨蹭什么?”
“王爷恕罪。”谢晴雪低着头,缩紧了脖子,以往在府里有人跟他这么说话,就是要打他了,“妾身不识字。”
南陵王起身走过来,谢晴雪脖子缩得越发紧,却没等到他下手,只看到旁边伸出来的手径直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又吩咐他到书桌前伺候。
谢晴雪路上听侍女提过,王妃天资聪颖,四岁便启蒙识字,醉心诗书,喜好收藏古籍,书房里不少书籍都是她的陪嫁,他担心自己笨手笨脚弄坏了要被问罪,一直老老实实研墨,离那些书远远的。南陵王却偏要叫他过来,还另拿了只羊毫命他握住,“看我的手,像这样,握笔去写。”
“不识字还不愿意学,你是来干什么的?”
“妾身不敢——”
“写。”王爷伸手把他握笔的手笼住,“我教你,你记好了。”
他被王爷的手生涩地带出几个字来,尽管他大字不识,写得艰难,还是能看出笔锋犀利,这是属于南陵王的手笔。南陵王命他记住这几个字:“你的名字,谢荼靡。”
谢晴雪脑子不太够用,记了字就忘了别的:“王爷记错了,妾身不叫——”
他刚想住嘴已经挨了一耳光,手里的笔在纸上刮了一道,忙跪下请罪:“妾身知错,妾身不敢了。”
南陵王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他这个替身培养好,整整一上午都把他压在书房里识字,他不曾启蒙,常年干粗活也耐不住性子,学得很慢。王爷看他学得心猿意马,大为不满,拿了戒尺惩戒,他才收敛性子好好去学。快到午时了,谢晴雪早就腹中空空,侍女端上点心,他多瞅了一眼,手心又挨了道戒尺。
“荼靡生前最不爱吃甜食。”王爷道,“看都不会看一眼。”
谢晴雪借着刚刚那一眼看清楚,盘子里是造型精巧的桃花酥,上次吃到这样的点心还是在府里,他忍着反胃给厨房的老伙夫上了一次,才吃到一小块。如今摆在眼前却看都不能看,心中忿忿不平,但转念一想,等到南陵王不在他想吃什么都不是问题,就控制自己不去看,努力把那些纠缠的笔画刻进脑子里。
所幸南陵王检查了他一上午的字,勉强满意,大概也清楚这粗俗的家奴学不会什么东西,便放他休息,顺手把那盘点心赏了他。谢晴雪大喜过望,都来不及回到偏院,在书房外随便找了个僻静处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奴才堆里滚大的人没吃相,直接用手抓,被噎到了才想起来嚼,酥点容易掉渣,掉到袖子上连油渍还没浸起来,就被他忙不迭抓住又送回嘴里。吃光点心也只混个半饱,谢晴雪回到偏院,厨房却仍未准备午膳,他亲自去问,管事的婆子不紧不慢地回他,王爷吩咐了不给他做午膳。
“凭什么不给我做?”谢晴雪恼羞成怒,觉得这群奴才是借着南陵王来打压他,“王爷是这么说的吗?你敢不敢去他那里对峙?”
“老奴有何不敢?”婆子剜了他一眼,“王爷亲口吩咐,偏院那位一日膳食需有定数,与王妃生前一致。您这粗手大脚,不比王妃生前身量纤纤,本就该节制饮食,今日又吃了许多点心,午膳和晚膳都不必用了。若有异议,只管去王爷那里。”
谢晴雪都没听她说完,就气得回房摔上了门。
以前在府内也不是没有挨饿过,母亲生下他后缺少奶水,他从小就深知挨饿的滋味,长大后发现自己身体尚有可利用之处,没少拿这个换取便利,黎离恨他自甘堕落倒也没错,他成了暗娼一半是自己心甘情愿,只求日子能好过点。
只是干粗活惯了容易饿,哪是十天半个月能瘦下来的,看来以后挨饿的日子还多了去。谢晴雪起身,想去找黎离通融,黎离在府内就是地位颇高的家仆,来到王府,因着王妃的缘故也有些权利,至少私下弄些吃的给他不成问题,可他想到昨晚决裂那般彻底,恐怕是不成了,何况一次两次偷吃还好,日子久了王爷发现端倪,受罪的还是自己。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硬生生捱过去,横竖也不是没有捱过。
他躺在床榻上歪到黄昏,又被南陵王叫去服侍,心里暗骂。南陵王这一天衣食不短,酒足饭饱了还能神采奕奕地会宾,他却是饿着肚子陪同,南陵王还责怪他精神不济,要他等会儿不许在宾客前丢脸。谢晴雪看看桌上摆设一样没人碰的点心,还多出几种没见过吃过的花样,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