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明朗出柜后一连两周,裴太太都很少拿正眼看他。有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裴太太都像没胃口一般,用手掩着脸,只动了几下筷子便匆匆离席。
偶尔裴明朗下楼来,看见母亲呆呆坐在沙发上,眼神不定,听到动静瞥他一眼,又默然移开眼神,拒绝与他沟通。
他看见母亲这样,心里难受极了。
但他并不后悔向家人说出这件事,只是认为自己应该以更好的方式、在更好的氛围下对母亲说出口,这样兴许她也就更能接受现实。
长这么大以来,裴太太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冷淡过,裴明朗心里难受,只好找方见时诉苦。
趴在床上,用枕头枕着下巴,打字道:
明:哥,你知道该怎么哄女人开心吗
明:送花她会喜欢吗?她很喜欢插花,还是给她买些礼物呢?她喜欢紫翡翠,送手镯是不是更好一些?
方见时敏锐地察觉到他所说的“她”,也许就是裴明朗的母亲。
Verdure:小朗,你们要各自敞开心扉,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明:可是她很明显拒绝与我交流,不再对我说话,也不肯看我一眼
Verdure:也许那是因为她在等待你的主动
方见时打字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他联想到自己与裴淮兰,此时此刻卧室床褥上还残留着他昨晚过夜后的熟悉味道。
夜色深浓,他从背后紧紧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恳求自己不要离开。
内心的不安反而在这一声声请求中不断扩大。裴淮兰近段时间的反常让他生出恐惧害怕,不论是毫无理由的冷淡,还是莫名其妙的热切与恳求。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失去了坦诚的勇气。
Verdure:你们谁都不向对方说出心声,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不是吗
正如他与裴淮兰,一个不肯解释自己为何反常,一个不敢询问,害怕自己隐隐的猜想变成现实,再也没有任何驳斥的余地。
他们明明在拥抱里直白地诉说爱意,却也借着炙热的言语掩饰沉默。
裴太太在小花园坐着,秋季种下的小苍兰已经生出小小的花苞,娇嫩欲滴。她看着花苞,感到索然无味。
背后突然有人抱住她的脖颈,她的头靠在裴明朗因呼吸起伏的胸腔上。她没动,只听见上方传来儿子悲伤的话语:
“…妈妈,我还是您的儿子吗?”
“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妈妈就一辈子都不想理我了吗?”
裴太太的眼眶刹那间红了,几日来强装的镇定一瞬间被撕碎。她捂着眼睛,一开始还能保持寻常神色,到最后声音微微颤抖:
“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明朗,真的没有办法改吗?”
裴明朗低下头,声音沉闷:“对不起,妈妈。”
裴太太失声哭泣:“我该怎么告诉你们的父亲,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裴明朗听着她的话,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不是的,妈妈,都是我的错。”
母子二人静静抱了一会儿,裴太太擦了擦眼泪。她终究不是无情的母亲,再如何也无法对悉心照料的孩子狠心。
她转过身,“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是有喜欢的人了吗?是他让你和我说的?”
裴明朗细细看她的神色,察觉到她似乎不再抵触,心间松了口气,道:“不是的!”
“我其实很早就感觉自己不喜欢女孩子了,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让我更确定了这一点…我只是想,假如以后他也喜欢上了我,我不想他没名没分地跟着我,我要告诉身边人他的存在。”
他语气认真:“因为我最在乎妈妈和哥哥了,所以才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妈妈,别生闷气。”
裴太太默默看了他好久,最后像是认命一般抚摸着他的侧脸:“上次打你,是不是很痛?”
裴明朗使劲摇头。
虽然……确实有点痛,脸都红肿了一天,但是比起连小伤都算不上的疼痛,显然妈妈的心情重要得多!
心结解开,裴明朗开始准备第二次旅行了。
上次在古镇的三日旅行报告已经写完,最后他要将所有报告、照片和视频整合成gapyear的总结,通过邮箱发给美国的大学导师。
方见时给他拍的照片又被他po到了朋友圈和推特上,他截取了同学对照片的评价,翻译成中文,给方见时发过去。
明:他们都羡慕我有个好摄影师呀,哥,因为你我又涨了不少fans,现在可有五百多个likes了哦~
明:小兔子歪嘴笑.jpg
方见时忍俊不禁,只能感叹这个小自己九岁的孩子真的很会照顾他人情绪。
无限感慨,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会生出这样一个小太阳。
第二次旅行地点,订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岛国。因为确定要出国,裴明朗在出发前不断询问:“哥,你真的没问题吧?真的不担心我会在异国他乡把你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