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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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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载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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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暄放柔了声音,没有挣扎,任由男人将自己抱进了内室。床榻柔软舒适,皇帝亲了亲他说道:“为我生个孩子吧阿鸾。”

陆暄真的愕然了,许久方道:“陛下,臣何德何能……”

“嘘。”

赵昇比了比唇,轻声道:“他姓陆,你总要有个人给你烧纸吧?”

陆暄哭笑不得:“臣并不在意这些……”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是朕不忍心阿鸾。”说着将身体沉进去,陆暄低声呜咽了下,就被顶弄的脑中昏沉,把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乾元六十二年,秋。

今年新年刚过,皇帝的身体就不太好了。没几个月就让太子监国,皇帝自己在宫中养病,断断续续的等到了天冷了,朝臣几乎心知肚明——皇帝大限将至。

天入九月,渐渐变得寒凉起来,宫中朝堂却隐隐骚乱不已。天子昏迷数日不醒,朝政暂由太子和政事堂共同撑着。这日陆暄将手里的上书搁好,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内侍踏步而来,微微躬身道:“陆相公,官家请您入宫。”

宫中隐约带着些许诡异,万岁殿外太子与穆贵妃皆在,见着陆暄来了,穆贵妃匆匆掩面受了一礼避开来,太子声音沙哑说道:“先生请吧,爹爹一直在等您。”

陆暄做足了礼数迈入殿内,室外寒凉,室内早就烘起了炭火,陈宁低头退出殿外掩上了门。

见他来了,皇帝斜靠在榻上,苍白的脸上带了些笑来,咳嗽一声说道:“阿鸾,过来。”陆暄上前几步跪坐在榻边,赵昇见了他的泪眼,温柔替他抹去,口中说道:“莫哭,我今日让你来……是有事想嘱托你。”

陆暄含泪呜咽道:“官家有何事吩咐臣?”

赵昇犹豫了下,望了望殿外说道:“我走了后,你就跟七哥辞官吧!”缓了口气又接着说:“这孩子我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主动些免了他不念旧情……”

听了这话陆暄握住了皇帝的手,柔声道:“臣岂是恋权之人?自三十二年春闱点臣为探花至今,已有三十年了。官家还不明白臣的心吗?”

皇帝长叹一声,一时无言,殿内空气一时凝固了。

“阿鸾……你不必如此……当年韩王在太祖薨逝之后悲戚至极意欲寻死,我并不需要你这般……”

陆暄双眼泛红,将脸贴在了男人手上,曾经也是能握笔执缰的手衰老不已,赵昇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将他看了又看,忽的转移了话题:“……安奴……他怎么样?”

提到爱子,陆暄唇角带了些许笑来:“安奴这孩子会写几个大字了,臣平日忙,他倒是乖巧不吵闹……”

赵昇耐心含笑听着,接口道:“这孩子……阿鸾,你去博古架那把那把刀取来吧……”

陆暄起身而去,双手费力捧着那把刀,蹒跚走来,放下后如释重负:“官家这刀,可不轻啊……”

赵昇咳嗽了片刻,陆暄取了杯热水来小心侍候着皇帝喝了些,他方才说道:“你、你把它拔出来……”陆暄左手执鞘,右手往外一拔,银光闪过,凛冽刀意划破了执刀的手,刀柄处镌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赵”字,望之就非凡品。

一缕鲜血滴落在刀面上,皇帝望了望刀鞘,语气带着些许怀念:“这是……当年先生送我的十岁生辰礼,是太祖皇帝践祚前的武器,送了韩王、又给了先生……我没什么能给安奴的,这把刀就是我这做父亲的留给他的礼物了,阿鸾……”

皇帝微微阖上了眼睛,陆暄将刀入鞘,恭敬地跪下说道:“臣多谢陛下圣恩,只是这毕竟是太祖御用之物,实在不敢落入臣家啊……”

“这有什么?除了你我,这世上没有人知道这把刀是谁的,太祖他老人家其实不喜欢把东西束之高阁,东西要用起来才不算掩盖光华。”

“臣谢过陛下。”

赵昇伸手握住了陆暄的手,望着对方微微上挑的的丹凤眼,心中含着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一句轻叹:“阿鸾,多多保重。”陆暄早已泪流满面,将弯刀抱在怀里行了三拜,终究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今夜狂风呼啸,天边透着些许紫色,层层乌云压过来,宛如东京城的紧张气氛。政事堂里灯火通明,几位宰辅不约而同都未回家留居于此。三司使贺辞年岁为几人中最小,资历也最轻,为沉重的气氛压的有些透不过气来,遂出了门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陆暄坐在椅中,昏昏沉沉间恍然置身空旷原野,有人从白光中走来,一袭素色衣衫,正是年轻的赵昇,或者说,是还叫赵锦时的他。

此时的他还未登基,自然也就未曾与陆暄相遇。

陆暄有些惶惑,但转眼就认出来了人,语气满是不信:“官家?您怎么在这里?”

男人站在门边,唇角含笑:“今日我要走了,特来再看一眼载阳。”

陆暄扶着桌案站起来,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赵昇背光而立,神色看不分明。陆暄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伸出手试图去够男人的衣角,只听得一句清浅的话语,宛如清风过耳。

“阿鸾,再见。”

大门被从门外撞开,贺辞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天崩了!”

枢密使徐泾惊而站起,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参知政事王子胤猛然转头望向陆暄,沉声说道:“陆暄?载阳?”

陆暄仿若从梦中惊醒,神色空茫,扶着桌案站起,一个踉跄软倒在地。王子胤上前几步将人扶起问道:“可还好吗载阳?”

陆暄闭了闭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扶着人站起来:“无妨永续……走吧,该进宫了。”

太初三年,冬。

“先生真的要离我而去吗?”

书阁中,赵奕轻声问道。

面前的陆暄容色憔悴,两鬓斑白,乍然而看老了十岁。

听了这话,陆暄苦笑了下,长躬道:“臣身体久病,无力理事,还请官家允准。”

新帝站在桌案后神色看不分明,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方才叹气道:“朕允了,还望先生保重身体,此去恐再无相见之日了。”

大行皇帝葬在龙首原,和几朝先帝一样都依云岭、傍洛水,承载天地之秀。景陵依山而建,徒增孤绝之意,陆暄穿过神道,踏入享殿,一瞬间恍惚不已。

他跪着进了香,拜了三拜,跪坐在此处容色迷茫,许久方才开口唤道:“元隐……”

元隐是先帝尚未登基前取的表字,数十年来也就陆暄偶尔呼之,思及于此,不觉又恍然落泪。

景陵内安静非常,唯有松柏苍苍,带出阵阵涛声。他跪坐在此,神色恍然,心中求死的念头愈发强烈,可又不敢死在此处,只是最后行了大礼,决然地踏向了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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